张小鲤梗着脖子,缓缓走到三皇子对面的空座上坐下,昭华乜着张小鲤,突然嗤笑一声。
张小鲤有点茫然地看了一眼昭华,昭华道:“你这脖子梗着,好似一只乌龟。”
三皇子道:“昭华,你明知小鲤定不适应这些,嘲笑她做什么?”
说罢,又笑盈盈地看向张小鲤,夸赞道:“小鲤,没想到你稍作打扮,这般美丽动人,我方才都移不开眼呢。”
张小鲤从小到大还没人被人夸过外貌,不得不承认,虽是三皇子夸的,但那片刻中,张小鲤心里还是有一种很特别的喜悦,或许,这就是徐嬷嬷口中所言的妙处。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,犹如一只盛开的花,被他人观赏、称赞,明明自己半点不舒适,心里却也会因为他人的夸赞涌起一丝喜悦,真是奇怪,如此违背人性之事,在自己身上,竟也真的会发生。
好在,这喜悦不过转瞬即逝,张小鲤闷闷道:“公主说得没错,确实和乌龟无异——我头上顶着这堆东西,简直比龟壳还重。”
昭华本神色恹恹,今日打扮得也很简单,头上甚至只戴了一支连流苏也没有的珠钗,妆容也极尽淡雅。
听张小鲤这么说,她倒是展颜了,道:“你这是在骂自己,还是在骂本宫、甚至是母后啊?后宫女子,哪个头上不是珠围翠绕?如你所言,岂非人人头顶龟壳?”
张小鲤只能道:“民女没有这个意思,何况公主、娘娘们都已习惯,便是头顶千斤,也能行动自若,是我还未适应。”
昭华听她这么说,不知想到什么,莫名又敛了笑,冷哼一声,低头搅了搅碗里的粥,三皇子道:“对了,小鲤,你身子是否已大好?”
张小鲤道:“昨日便好了,确认了不会再传染,徐嬷嬷才允我出来的。”
三皇子颔首:“那便好……规矩学得如何?宫中规矩繁琐,依你的性子,定十分烦闷。”
张小鲤迟疑道:“本学得还行,但方才,又觉得未必。”
三皇子奇道:“为何这么说?”
“先前,徐嬷嬷三申五令,绝不可婚前同三殿下见面,就算在宫中意外遇见,也要远远避让。”张小鲤回忆着说,“可方才,殿下不过一句话,徐嬷嬷便完全将自己口中的规矩抛诸脑后了。”
三皇子一呆,昭华喝了口粥,噗嗤又笑了,道:“张小鲤,你先是讽刺后宫女子,又是讽刺宫内嬷嬷,你才待了几日?有这么大的脾气么?”
张小鲤认真地说:“民女并无讽刺的意思,只是觉得,长安比其他地方复杂,而这宫内,又是整个皇宫最复杂的地方。宫内有一套自己的、严密的规矩,可其实这所谓的规矩,一触即碎。下人们,像是在自己骗自己,自得其乐。而其实大家心中都明白,真正的规矩,只有一个,就是听上头的人的话。”
三皇子和昭华一时间都没有说话,突然,昭华将瓷勺往碗里一丢,发出不小的声响,张小鲤一怔,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,昭华神色沉沉,道:“张小鲤,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?你说的是下人,指责的却是父皇!这般含沙射影,命不想要了?!”
张小鲤瞪大了眼睛,有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——
自己方才那番话,本只是有感而发,可实际上,真正的“上头”只有一个人,就是皇上。这些宫人要听皇子、公主的话,而皇子公主要守的规矩,又何尝不过是听皇上的话。这宫中、这世上,并无规矩,只有皇上的喜怒!
昭华的反应,显见她并不觉得张小鲤说得错,反倒是她知张小鲤说得对,故而才能第一时间联想到这个,随即勃然大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