池东清着急地说:“大姐,你怎能这样说,若能重来,我定不会让阿爹阿娘将你发卖……将你与二姐卖出不久,饥荒便好转了,本来再忍一忍,再忍一忍……”
蕊娘闻言,扬了扬唇,说:“不是因饥荒被卖,也可能是因你要考学而被卖,还可能是嫁给村中男子后被典妻,也可能是棍棒之下痛苦而亡……不过是殊途同归,这世间,哪有留给我们的第三条路?”
池东清一时茫然,说不出话地看着蕊娘,蕊娘摇了摇头,说:“好了,代江你绑架他来此,无非是想找我置换盘缠逃亡,我会给你。池大人,你想知道的,也都知道了,要上报或是替我隐瞒,也都由你选择。”
“我……我不会让人知道你还活着。”池东清纠结地说,“可如果不说出来,那也无法证明你的清白……”
代江哈哈大笑:“蕊娘,我不像你这个弟弟一般傻,你口口声声说会给我盘缠助我逃亡,只怕我一走出抱桃阁,你背后那位二皇子便会派人追杀我到天涯海角。我知道的……太多了。”
徒然听到二皇子的名字,池东清再次吓了一跳,说:“什么?!”
蕊娘放下酒杯,没有说话。
池东清起身,说:“大姐,你如今到底——”
话音未落,池东清突然往后直直栽倒,张小鲤微微瞪大眼睛,但心知蕊娘若真是阿姐,绝不会毒杀池东清,便也忍住没动,代江倒是猛地站起来,愕然道:“怎么回事?!你——”
他比池东清强装,但到底在牢中磋磨了这么久,晚一步便不支地倒地,还撞洒了旁边的酒。
看来,代江还是没忍住,小酌了一口。
眼见着两人都倒地不起,蕊娘略略出了口气,正要动作,张小鲤不再犹豫,一把扯过林存善,带着他一翻,落在了三楼走道上,而后一脚踹开了蕊娘的房门。
蕊娘本欲将池东清先扯去一旁,听见这动静,愕然地抬眼,看见面前的张小鲤和几乎跌坐在地的林存善,不可置信地顿住。
“小鲤……怎么会……”蕊娘后退一步,抵在桌沿,嘴唇颤动地看着张小鲤。
张小鲤没理会一旁磕碰了的林存善,含泪看着蕊娘,道:“我早该想到的……你才是阿姐……你才是我阿姐!”
蕊娘的手按着卓言,靠着这边借力才能站稳,她霎时间也双眼通红,道:“你不是应该走了吗?你为什么没走……小鲤,你为什么不走!”
张小鲤说:“我如果走了,你是不是打算此生也不告诉我真相?你宁愿让我为你的死哭了一次、两次,肝肠寸断,也不肯告诉我,你还活着,你就是我的阿姐……为什么?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和我相认?!”
蕊娘闭眼,之前面对代江和池东清时冷漠的面具已彻底碎裂,眼泪潺潺落下,好似无尽的雨,她颤抖地说:“我不能……小鲤,我怎么能和你相认?无论是我的过去,还是我的现在,还有我可以预见的未来……都会牵连你!”
“我不明白……”张小鲤喃喃,“你是说,抱桃阁,和二皇子?我不知道你与二皇子纠缠的究竟有多深,但我们可以一起离开啊。阿姐,我不相信我们逃去天涯,逃去海角,他还能找到我们!”
蕊娘痛苦地说:“小鲤,你不懂……”
“那你就说清楚,让我懂啊!”张小鲤嘶吼道,“为什么你总是这样!小时候你要我一个人走,为什么不是和我一起走?!你为什么总是自以为是,觉得自己要保护我、为我好,觉得自己要牺牲,要隐瞒一切?!我已经长大了!我也可以保护你!我活到现在……最大的目标就是寻找你,你知道我在柳县看到你的铜像时,多希望自己早来几年,保护你吗……为什么你从来不给我这个机会,为什么?”
张小鲤说到最后,已是泣不成声,蕊娘也哭得几乎自桌边滑落,她有些不稳地晃了晃,而后抬眼,眼中泪光在烛光下莹莹作闪,她伸手,轻声道:“小鲤,对不起,你先别怪阿姐,让阿姐抱一抱你好不好?阿姐……有好多话想和你说,可惜都不敢说……”
张小鲤哭着扑进蕊娘怀中,紧紧地抱着蕊娘,哭得几乎崩溃,她感到幸福又痛苦,阿姐竟还活着,这令她几乎飘飘欲仙,比世上最快乐的消息还令她快乐。
时隔这么多年,她经历了与阿姐的生离甚至死别,最终居然还能抱着阿姐,一个温暖的,有血有肉的,和她一样泣不成声的阿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