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舒代天自有办法,毕竟南儿守在病榻边时,还要做些手工活变卖,他知道南儿何时外出。
于是南儿每次外出,都自然而然地会遇见胡珏,甚至到了后来,胡珏会直接拦下她,要她做的东西——那都只是些小竹筐,小木盒,甚至还有刺绣的手帕。
有一回,她还看见胡珏腰间挂着她编的腰坠,只是上面多了个胡珏自己加的昂贵的和田玉。
这样微妙的关系,一直到第二年初,南儿在舒代天的带领下,偷听到舒代天与董昆的谈话,董昆觉得家中实在紧巴巴的,想要变卖几个侍女,他本舍不得变卖南儿,但舒代天说,南儿恐怕是能卖出最高价的,董昆便不再犹豫,决定发卖南儿。
南儿崩溃地问舒代天为什么要这么做,只为了帮胡珏买下她?
舒代天却说,如果胡珏想要买南儿,何须这么费力?当时赏菊宴上,他直接讨要南儿,难道董昆会不给?
胡珏是何等位高权重之人,杂事缠身,可但凡南儿外出,他总会出现。
这般情境,难道南儿还不懂?
南儿愕然,却仍是拒绝——于她而言,从了胡珏,与待在董家,其实没有本质的区别。今日,董昆会发卖她,那么将来,当胡珏成为驸马时,也会把她弃若敝履。
甚至,考虑到传闻中的昭华公主的脾性,恐怕她会被公主给杀了也不一定。
这是南儿第一次告诉舒代天自己的重重疑虑,舒代天有些意外,说自己没想到,南儿居然考虑得如此深远,之前他还当南儿只是欲情故纵。
南儿苦笑,没有说话。
第二日,舒代天再次找上南儿,告诉了自己与南儿的逃亡计划。
给董家人下蒙汗药,然后他们一起逃亡,这好过南儿从了胡珏,更也好过南儿被卖给不知来路的人。
南儿惊愕地看着舒代天。
舒代天叹了口气,告诉了她自己的无奈——身为鹰卫,诸事不由己,他也累了,想趁此机会,与南儿一同消失。胡珏很快就会回京城,也没精力和时间来抓捕他们两个。
舒代天向南儿保证,自己对南儿并无轻薄之心,他们两个人一起逃离,或许会被评头论足,说是奸夫□□,但他们自己心中晓得,他们之间清清白白,只是两个无助的平头百姓离开此地,便足矣。
往后,他们可以以兄妹相称,找个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,安稳过一生,若南儿有了心仪之人,舒代天便是她的娘家人。
南儿自被发卖又得知幼妹身亡后,便与家人几乎断了联系,她知道自己是个没家的人,舒代天的这番话,令她感动万分,再三纠结后,也同意了舒代天的做法。那段时间,为了攒足够多逃亡的钱,舒代天四处接除鼠的活儿,南儿便也为他买一些半时散给他。
自从她与舒代天说好之后,她出门撞见胡珏的几率也大大减少,她知道这是舒代天为她隐瞒,心中即是感激,又是怅然。
无法否认,她对胡珏有一点情,毕竟胡珏是那般翩然如玉的公子,是她这辈子,从未见过的人物。
但这点情,却又像烈火一样令她不敢触碰。
到了出逃那日,一切都和南儿想得不同,当她看见董家人突然开始口吐白沫,呕出鲜血时,吓得走不动路,董昆挣扎着爬到她脚下,骂她是个婊子,南儿惊惧交加,舒代天却一脸冷静地将她给拽走了。
一直走到小巷内,南儿才回神,她质问舒代天为何要将蒙汗药换成半时散,舒代天却理所当然地说,若董家人活着,麻烦太多,反正他们都要隐姓埋名,倒不如杀光了才干净,他们鹰卫做事,也向来如此,不能给敌方留下可乘之机。
南儿腿软地靠在墙边,舒代天将她背起要带她继续前行,南儿却只觉得眼前的舒代天陌生的可怕,如果连这件事他都能骗自己,那么往后的日子,他说的会是真的吗?
舒代天却恍若不觉,还在同南儿说,自己对胡珏积怨已久,只可惜这次不能顺带把胡珏给杀了,否则该多么有意思,那可是朝廷命官!
南儿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是和一个鹰卫在一起,多么可笑,她当初并非不知他的可怖,后来却逐渐忘记了。甚至想着要和他当什么兄妹……
在舒代天背上,南儿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那点半时散加在水中,递给舒代天喝。
然而她小瞧了鹰卫的警觉,舒代天喝了一口,只咽下半口便全吐了出来,随即大怒,一巴掌将南儿打得眼冒金星,他怒斥南儿几乎胆敢对自己下毒。
舒代天盛怒之下欲将南儿杀了,好在此时一队巡逻士兵来到,将两人都抓捕,南儿因后脑撞在墙上陷入昏迷。
她迷迷糊糊醒来,发现自己在医馆中,有个女医师温言软语地安慰她,外头却守着捕快,仿佛她只要一伤好便要进入大牢。
在恐惧与外伤的共同作用下,南儿再度昏了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