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小鲤笑了,然后说:“我问你们,阿姐去哪里了。”
她这话一说出来,他们便愣住了,随即很快地意识到她的身份,两人都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巴,接着有些颤抖地问,小鲤,你不是被老虎吃了么?
张小鲤只是重复地说:“阿姐去哪里了?”
女子哭着说,小鲤,你怎么现在才回来,你阿姐死了,她本在柳县董家为妾,董家人待她极好,但她太糊涂,竟伙同奸夫杀害董家十几口——
话没说完,张小鲤的剑已出鞘,抵在他们的脖颈上,两人惊恐得要命,男子颤声道:“小鲤,我们当年虽有不对,但毕竟是生你养你的父母——”
张小鲤双目猩红,一语不发,剑突然调转方向,猛地劈开旁边的家具,发出剧烈声响,整个小屋乱作一团,吓得他们紧紧抱作一团,最后张小鲤的剑尖竟对准自己。
长剑削铁如泥,吹毛断发,张小鲤对着自己的头发轻轻一挥,落下一缕断发。
张小鲤说:“还给你们。”
四个字,是张小鲤对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,她转身走出去,周围听到动静的邻居已慌张地探头想看发生何事。
再往前走,是泾县官府连夜在张贴告示,说泾县出了状元郎,而且才十七岁,同那位惊鹊门少卿莫大人夺魁的年纪是一般的,足见泾县人杰地灵,钟灵毓秀芸芸。
张小鲤面无表情地走过,再往前,又有人在为池东清画画像,还有人举着红绸,要四处挂红,以示欢庆。
“我得知阿姐死讯的那日,整个泾县都在庆祝你的金榜题名。”张小鲤惨然一笑,“池东清,我知道那时候你年纪小,一切是你爹娘的决定,我从小就嫉妒你,却没有真的讨厌过你。但你在惊鹊门对我说那些话,又擅自评判阿姐时,我无法不恨你。”
池东清已哭得发颤,他的手死死地捏着自己的衣袖,张小鲤恍惚发现自己居然还记得池东清的这个习惯——他小时候不擅长说话,不像现在伶牙俐齿,那时受了欺负,或被张小鲤骂时,也是这样,不知所措地捏着衣角,直至指尖都发白。
池东清道:“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……爹娘说你随一个大户人家去了南方,说大姐嫁人后也随夫行商,因路途遥远,断了联系,但我一直以为总有一日你们会回来,我以为我高中之后很快会找到你们,我进惊鹊门时,莫大人说我既适合东院也适合西院,是我自己选的西院,我想依靠藏书阁找到你们……但是什么都没有,什么都没有……”
他当然找不到,池梦南入了董家做妾,因是人牙子卖去的,自然不能保留原本姓名,所以叫南儿,别人说她,也只是说董家妾南儿。
池梦鲤则直接更名换姓为张小鲤,又游荡江湖,四海为家。
“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们……二姐,我的字是‘念双’,这是我自己取的,别人都以为是我有抱负,想要锦绣前程,可我自己晓得,这是因为我很思念我的一双阿姐……”池东清哭得像个小孩,一面伸手要去拉张小鲤的衣袖,“二姐,求你,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……”
张小鲤缩手,池东清抓了个空,含泪看着张小鲤,张小鲤叹息道:“其实你能高中,我心里甚至还是开心的,可我也没办法不迁怒你。池东清,你我姐弟缘分早尽,往后只有同僚之谊,今日同你说清,希望将来切莫纠缠。方才我同你说的话,你也不要告诉别人,除非,你希望阿姐这辈子都只是那个被所有人口诛笔伐的董家贱妾。”
池东清听懂了张小鲤话中蕴含的意思,擦了擦眼泪,道:“若有我能帮上忙的——”
“——不必了,你好好升官进爵,孝顺爹娘吧。他们可是盼了一辈子,从阿姐出生开始就在盼,盼一个儿子……盼一个能金榜题名的儿子。”
池东清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漱漱落下,张小鲤没再理会他,自己举着灯笼往前走,她只觉得手脚都冻得发麻,站得太久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