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识回笼。
还没睁眼,春衍便听见一阵哭声夹着男人粗鲁地打骂。
“叫你去热壶酒来也磨磨蹭蹭的,我看你是不想要你儿子了吧!”
哭声不停,夹着细细的辩解:“壮士饶命,实在是家中无酒,倒还剩两块腊肉,可为壮士烹来,就饶了我儿一命吧……”
怎么回事?
春衍睁眼,入目光线昏暗,低矮的房梁上蛛丝纠结。
他动了动身体,发现四肢绳索缚住,脑袋一阵疼过一阵。但先前记忆终于回笼,他想起来,自己似乎是被人打晕了。
打晕了之后呢,这里又是哪里?
他打量四周。
看着是间简陋的破屋,土墙斑驳,小小一扇窗户被紧紧钉着,有光线从木板间的缝隙透出来。
他躺在转折的墙根,对面是一扇木门,哭声以及打骂都是从门外传来的。
暗室,被绑。
这些因素糅杂,想也知道,他是落入了凶人手中。若是高声呼喊惹怒凶人,只会凶多吉少。
他看了看身上,似乎已经被翻过一遍,衣襟开着,钱袋也不见踪迹。
被绑的手臂有点发麻,春衍动动身子,想翻个身。旁边有压低的声音传来:“公子,你终于醒了?”
春衍转头:“初九?”
在他旁边,车夫和初九亦被五花大绑,半躺在夯实的泥地上。
“你们……”
“唉。”初九叹气,“我和牛大叔去方便,没承想,到那处后园才解开裤子,就被人按倒捂住了嘴。”
牛大叔便是同行的车夫,名叫牛大有,今年四十来岁。
听完初九的话,牛大有也叹:“我俩本想示警,可这些人动作太快,转眼您就被他们给打晕了。”
春衍倒不怪他,谁又能想到,这不过随便找了一个破庙休息,还能遭人绑架呢?
他望了望那扇破旧木门,压低声音,“可知外面有几人,都是什么来头?”
初九摇头:“我也不知道,那几人抓了公子,绑好之后就把我们都打晕了,等醒来就到了这里。”
春衍皱眉。
“我倒知道一点。”牛大有说,“我醒得早,装作昏睡听见他们说话,好像有三个大汉,都是外地来的流民,才到春谷县没多久。”
春衍奇怪。
他虽不当官,却也读过几年书,有些道理还是懂的:“既是流民,来了这边肯定有县令、县尉安排开荒安家才是,怎么会流落在这山林里?”
这个问题,两个仆人自然无法回答。
“你们俩早早醒来?为何不呼救?”
初九叹:“我刚去那扇窗户边看了,外面都是山林,半点人烟也无。就算呼救,恐怕也没人听到。”
春衍想了想,又松口气:“如果是流民,抓我们八成是为了钱财,倒不必担心命丧此处,只希望二哥和嫂嫂早些发现我们不见找过来。”
正说着,砰的一声巨响。
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,几个高壮男人走进来,为首一个膀大腰圆,络腮胡须,低沉的声音嗡嗡地:“呦,都醒了。”
春衍一抖,缩缩肩膀。
旁边牛大有喊道:“你们是什么人?为何绑我们?”
初九亦道:“我家大公子可是镖局的人,以一敌三不在话下,识相的赶紧把我们给放了!”
春衍暗叫不好。
果然听得为首壮汉冷笑一声:“哼哼,镖局?我可太害怕了。”
旁边两个汉子亦道:“大哥,这两人嚣张得很,不如给他们个教训!”
为首壮士一挥手,淡淡道:“带出去,可别打死了。”
另两个汉子嘿嘿一笑,撩起袖子,他两人高马大,抓小鸡似的一人一个,将五花大绑的初九和牛大有拉起来。
春衍着急,挣扎着想要阻止:“初九!初九。放开他们,有事好好商量,你们若是要钱,我可以给家里写信! ”
却无济于事。
初九和牛大有自然少不了挣扎,却还是被拖了出去。春衍在地上顾涌半天,也只离那扇门更近一些。
门外很快传来拳脚相踢,初九以及牛大有二人的惨叫。
房间里只余春衍和那为首的壮汉,看不见外面情形,他急得不行,道:“壮士有话好说,放过他们。”
为首男人却只冷笑一声,转身把两扇木门关上,然后蹲下身子,黏腻的目光舔过春衍的脸。
“数日不见,夫人别来无恙啊。”
夫人!?
春衍一僵,仔细打量男人的脸。
国字方正,大眼炯炯,连边的络腮胡连着眉毛,遮住大半个脸。
他惊疑不定:“你……你是?”
男人一笑:“夫人就不认识我了?”
他抬手一抹脸,国字脸上若隐若现一张狐狸脸,毛发遍覆,嘴角上翘似笑非笑,露出一点雪白尖齿。
春衍猛地后倒,被身后土墙托住:“你是……你是那个狐狸!你是妖,怎么会变成人的?”
男人再一抹脸,若隐若现的狐狸脸消失不见,他咬牙狰狞,凑近春衍:“若不是你,我又怎么会被那石头重伤,以至于只能放弃肉身,精魄占据这具凡人身躯而活!”
不知多久没刷牙的气息喷在脸上,春衍连连后退:“明明是你自己,做什么不好,居然偷了人家东西!”
“你懂什么!”狐狸精龇牙,“我不过是拿了他一张婚书,那样的婚书他不知道有多少,我拿一张怎么了!”
婚书?
春衍想起,长庚收失物时,拿在手里的那薄薄一册。
原来是婚书。
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,春衍侧侧头,企图避开他嘴中恶臭,道:“不问自取便是为偷。就算他有许多又怎样?”
狐狸气急,一把捏住他的脸,手指变作尖利狐爪,轻轻拂过春衍的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