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车辚辚。
穿过春府前面的小巷,顺着整齐的石板路出了镇子之后,一路往东而去。
春衍掀开车帘。
阳光明媚,入目青山连绵。
二嫂周乘月腰间佩剑,骑着一匹枣红马儿跟在车边,她手持缰绳腰背挺直,看起来十分英姿飒爽。
礼貌性看了几眼,春衍放下车帘,目光转向对面。
家里马车不大,坐在他对面的正是他二哥春徵,一身书生长袍文弱俊秀,纤尘不染,正手捧书卷对窗而看。
春衍百无聊赖,撩闲道:“骑马颠簸,嫂嫂一个人在外,二哥居然也不心疼?”
春徵从书里抬头,看他一眼:“马车小,我们三人总得有一个要骑马,我若心疼让你二嫂上车,那该去骑马的人总不会是我吧?”
春衍僵住。
是了。
春徵与周乘月是夫妻,若周乘月上马车,总不能让春徵去骑马,让春衍在马车里吧?就算春徵放心,他也不好意思啊。
况且,他还不会骑马。
本想打趣春徵,没想给自己挖了个坑。春衍讪讪:“还是二哥想得周到。”
春徵将书合上,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,不解地问:“我实在想不明白,你要去你嫂嫂舅家讨盆新的牡丹倒也罢,怎么还要带盆牡丹去?”
马车车厢外的车辕上,除坐了车夫和初九外,还用麻绳固定了一盆牡丹,繁茂的枝叶正随车辆前进的起伏不住摇摆。
春衍表情淡定,内心苦闷。
虽然不想带这盆花,可姚黄不能离开本体太远,他也没办法。
但春衍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:“我喜欢这花,自然想去哪都带着。”
“切。”春徵嘴里吐出与形象完全不符的词语,“你的那些话,骗骗爹娘就得了,可骗不到我和大哥。”
春衍:“……”
他张张嘴,本想反驳。
春徵却只摆摆手,示意他不用多说,放下车帘道:“你想做什么,我不管你,你自己有些分寸就是。”
“我能有什么想做的?”春衍表情不变,“二哥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?”
春徵已经重新拿起书放在面前,只余春衍独自坐在旁边,心绪久久不能平静。
遇到妖怪的事,他并没有告诉家人。
母亲胆小,父亲年迈,大哥孩子还小,二哥才刚成亲。妖怪之事怪异可怖,多一个人知道只会多一分害怕。
若再不小心传出去,只怕全镇子的人都会觉得他们家是怪物。
思来想去,还是瞒着好。
春衍心里轻轻一叹,身体后倾,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。
马车摇摇晃晃。
快到下午时,停在一处茶摊边。
这是一个三岔路口,两条长满杂草的土道一直延伸至山林深处。
路上人也不少,有探亲的夫妻,带着货物和家丁的商人,也有背着东西入城贩卖的猎户和农人。
而静静卧在路边树下的茶摊,枯草作顶,竹篱为墙。
主人是一对老夫妻,头发已经全白,颤颤巍巍守着几张竹桌、竹椅,为来往的行人供些熟水汤面,以维持生计。
春衍这一行共五人,除了春徵夫妇,春衍和初九外,还有一个赶车的老仆。
几人下车,坐在角落一张竹桌前。
老夫妻中的妇人过来,招呼道:“几位客官来点什么?”
周乘月掏出几个铜板递给妇人,道:“来些熟水便可。”
妇人接过,踩着碎步进了后厨,很快就捧了一翁熟水出来。周乘月让几人各自分碗装了,就着身上的干粮吃下。
吃完饭,天却突然暗下来。
周乘月从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,只抬头一看,便就担忧:“虽然离春谷县已经不远,不过这天恐怕要下雨,我们快点吃完赶路,不然困在半路可就麻烦。”
下雨路滑,若是遇上路边土方崩塌,更加麻烦。
春衍几人忙加快动作,将饼子塞进嘴里,又灌了一大口水送进去。
吃完饭,几人动作麻利,上车的上车,骑马的骑马。马车摇摇晃晃,在踢踏的马蹄声里很快离开了茶摊。
老妇人站在茶摊门口,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,久久不动。
“店家——,店家!”身后一对夫妻带着孩子进来,喊道。
老妇人不动,厨下烧火的老丈连忙出来,笑盈盈招待:“客官想要什么?”
“来两碗熟水,再来碗粥。”
老丈应下,走时顺手将门口发呆的妇人拉下,“走吧,走吧。别看了,快来干活了,还要忙呢。”
妇人收回目光,跟着老丈走进厨下。
茅檐外。
一滴雨点落下,打湿泥土。
马车碾过湿印,旁边骑马的周乘月一夹马腹,靠近马车敲了敲车壁,“下雨了,夫君,将车上的油衣斗笠给我拿出来吧。”
油衣可以遮雨,比蓑衣更强些。
春徵掀开窗帘,正巧一滴豆大的雨点落在鼻梁上。
他擦去随着鼻梁流下的水珠,抬头望望黑沉的天色,对着妻子担忧道:“看着雨就要下大,要不要进车里来?”
周乘月摇头:“无妨,这点雨,还不能把我怎么样呢。”
春徵早早就知道妻子擅武,又从小就跟着岳父大人走南闯北,不似寻常闺阁女子娇弱。
于是不再多说,把放在座位下的斗笠和油衣都拿出来。座位下不仅有油衣,也有蓑衣。将油衣斗笠从窗户递出去,再把蓑衣分给车夫和初九。
几人接过东西,才刚穿戴好。
就听哗啦啦,雷声卷着大雨滂沱而下,落在草叶林间,很快连成一片。
马车咕噜噜噜,碾过水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