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危顿了顿,踩了踩院中石子路,先把高帽子戴上去:“我知道你们中原人最守诺。此番我来的仓促,礼物会在明天送到。此战过后,我不再会为了此事打扰你,百越也不会因此打扰儒宗。”
陆临渊:“……”
魏危往后退了一步,缓缓拔出腰际长刀。
“刀名霜雪,请战君子帖。”
长柄冷刀,顺着刀柄延伸出五尺,开有血槽,出鞘时寒刃如雪,只是看一眼,就让人感觉像是被刀刃擦了一道。
陆临渊眼皮一跳:“等……”
话音未落,寒光映照桐花,长刀枭首而去。
清亮的一抹刀光从上至下,“铮”的一声,一把长剑骤然出鞘,在千钧一发之际拦住了魏危的霜雪刀!
——是陆临渊的君子帖。
两把兵器碰撞的声音惊扰了山中之鸟,魏危正面与陆临渊对视之时,鸟雀也簌簌展翅飞走。
陆临渊那一双桃花眼潋滟,清亮如雪,映出月下近乎银白的剑光。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君子帖长约五尺,破开幽暗的夜色。只一个照面,魏危就能感受到君子帖与霜雪刀截然不同的君子气韵。
魏危内力锋利如刀,一招射雁往前架了一步,陆临渊手臂发麻,君子帖被一刀弹开。
陆临渊眼皮不由一颤,两人交手数十个会合,他寻到机会,右脚蹬地凌空而起,人在半空一个旋身,飘然后退,落至魏危身后。
魏危瞬息折腰,刀光乍起,臂外旋向后反刺长刀,一招玉带拦腰截断陆临渊下路!
魏危功夫远超陆临渊所见所有人,失了先机,他只能边打边退。
交手数十个会合,君子帖与霜雪刀纠缠之际,魏危抬起腿猛地踹上他的膝盖,力道之大,带起了凌厉的疾风。
陆临渊屈膝蹬地,整个人向后退去,像是一盏灯火,借力轻飘飘落在了院内高高的梅花桩上。
他今日穿着的是儒宗弟子穿的青色衣袍,淡青色,绣着云纹暗纹。
与魏危交手的功夫,有几片桐花随着他的动作落在他挺拔的肩头,像点点雪花,竟显得浑然天成。
陆临渊居然在这个双方一招之差就要落下风的间隙顿了顿,眉睫垂落,轻轻拂去肩上月白色的花瓣。
魏危身轻如燕,也落在了一柱梅花桩上。
方才与陆临渊过了近五十招,大多还是以试探为主。只是高手之间,试探也能窥见一斑。
刀法和剑法走的路子完全不一样,剑法重穿刺,刀刃重劈砍;刀重沉稳,剑走轻灵。
虽然常说剑是君子器,但魏危从来不觉得剑落了刀的下乘。
剑虽大多没有刀那么长,但开两刃,有时剑法鬼魅,出其不意,更加令人防不胜防。
陆临渊确实可堪武学天才,出招时看似随心所欲,其实神光内敛,半分杀气也无,仿佛游走生死之间不过寻常事。
普通人对侠客有误解,觉得武学有成者总是杀气腾腾,精目一睁,凭目光就能将人生吞活剥。
那是战场上将军的打法,不适合行走江湖的侠客。
武功上乘者,入杀海不毁心。杀心不起,但兵器已歃血而归。
魏危心性过人,与百越十二尸祝切磋,喂了几万招才修炼到这样的境界。
儒宗这等清灵之地,也有让陆临渊练成这等心境的地方与人么?
她可太好奇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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见魏危暂时没有动作,陆临渊原本以为这是暂且休战的意思,眉眼微松,然而还没等他喘过一口气,眼前雪亮的刀光骤亮,对方再次提刀,出招比刚刚快了不少。
“铮——”
“等一……”
半截话卡在了喉咙里。
梅花桩料峭,魏危却仿佛置身平地之上,陆临渊被逼腾转挪移,却不防魏危再度欺身挥刀而近。
梅花桩地方未免太小,陆临渊上半身几近倾斜,下半身却稳若泰山,一个勾脚,想要绊倒魏危。
刀客的身法一半都在腿上,魏危早预料到陆临渊会如此反击,脚尖一点,从梅花桩上跳起,借着落势狠狠一踢。
陆临渊被这迅疾的变招搞得不免心中一跳,当即弃梅花桩而下。
魏危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,倒提霜雪,从梅花桩上一跃而下,像是能把陆临渊劈成两半。
躲已经来不及了,陆临渊空中一个转手,竟将剑换到了左手。在就要砸向地面时候右手狠狠一拍,在间不容发之际出剑,君子帖犹如游蛇蹿了出来,以一种近乎刁钻的角度直上魏危胸前上三路!
好漂亮的一招!
魏危不由眯眼。
可惜没有杀心。
魏危仰头错过,手腕一压,几乎扭曲般反手,霜雪架在君子帖与脖颈之间,剑刃相对,声音刺耳,避开了这一杀招。
双方当即都各退了几步,四目相对。
陆临渊这几招相当野,不像是儒宗这样的名门正派。
魏危从不怀疑自己手中的刀,所以拿刀的手从来不会有一丝颤抖,她能感觉出来,陆临渊拿剑的手也很平静,但那不是因为不怀疑,而是不在乎。
很难说明这种感觉,仿佛对方对受伤更或死亡的态度都十分轻慢,所以才对一切都无所谓。
陆临渊微微叹气,擦拭着手中的君子帖。
君子帖清灵,漂亮,是高冠博带的正道君子,执剑的人却隐隐有些邪性。
“……还要打么?”
陆临渊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