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前初中发生的事情,那时候张三被欺负,美纯只是众多观众里的一个。
如果那时候能够站在张三的角度,对这样的欺凌感同身受,那么。
那么——
现在这个被孤立、被误解的自己,是不是可以好受一些?
在同学怪异的眼光里,在被揉成一团的照片里,在被写了奇怪的话语的课桌上,美纯想起她原本认为没关系的事情。
以前那所破旧的初中,值日的内容包括每天给小金鱼喂饲料,某天张三喂饲料之后小金鱼死了。
作为对他的惩罚,同班同学将鱼饲料混合着草木灰一起,胡搅在张三的课桌上,又把鱼缸敲碎,把棱角分明的玻璃片往“泥潭”上面撒,一副等待好戏即将开始的模样;更有甚者,在放学后把翻白的的小金鱼塞进了张三的课桌的桌洞里面,说等他第二天来的时候就知道好看了!
那时候觉得乡村里的校园欺凌事件已经很可怕了。
但是现在,杏颖她们的冷暴力,有过之而无不及,不是吗?
翻开日记本,美纯写下了《如果声有形·第二篇》里的文字。
2024年XX月XX日阴转多云周一
我叫美纯,一直以来,我都希望自己做一个衬得上这个名字的女生。
尽管我不美丽、不可爱,连念句英语都带着乡巴佬的口音,但是我真的很努力地在向这所精英高中靠近。
我用省下来的钱买了洗面奶这些以前我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过的东西,却被室友嘲笑为“乡下人也用这个,真以为会变白吗?”
无数次我在群成员列表中点击安卓的头像,想跟他打一声招呼,就算是没有回应也没关系,嗯,我就是这样想的!
安卓最好的朋友叫源威业,他叫他阿源。
阿源在平日里写的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小说,班主任说他风格独特,所投的稿件都是十年不遇的那种,但是很看好他。
安卓看过阿源写的《明明知道》,说犀利得可以,阿源则说都是写实有什么不可以的。
那时候阿源用的是女性笔名,听说还吸引了一群粉丝天天催他更文。
貌似阿源也收到过读者的咨询私信,问为什么总写这类的小说?
阿源统一回复为:“其实我是个阳光美少年”,让人摸不着头脑。
“写出黑暗系文章但又能够人看到希望的阳光伏地魔。”
安卓是这样认为的。
“写这些东西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。”
阿源是这样回答的。
扯这些真不是废话,其实暗地里我也有看阿源写的东西。
不知不觉中我竟然希望自己成文他笔下的女主角。
因为——
我所经历的黑暗,不比他笔下的那些人少。
有时候我并不想哭,可是听见老朋友的安慰就会不知不觉地掉下眼泪来。
已经去东莞打工的婷婷,说好羡慕还能继续上学的我;给家里的杂货店帮忙的国强,说美纯你要考个好大学为咱村争光;开了奶茶店的晓玲,说美纯你要多交几个朋友,中学里的友情最宝贵。
真实存在于A中的我是那样不堪。
那份疼痛袭遍了全身的每一块骨髓——
带着“土味”连件像样的运动服都没有的我,只能穿校服出现在操场上。
因此,我被老师命令去拿全班同学的运动器材,回来之后大家已经分好了组,我是被排斥的那一个。
老师则一副同情我的样子,说:“美纯就做记录员吧,大家完成任务后去她那里登记!”
因为学习压力很大,所以表哥从村子里寄来了核桃给我补脑,但是我回到寝室后,竟然看见杏颖带着一群人在玩“门缝夹核桃”的游戏。
看见恼怒的我,杏颖用手指了指放在我床上的2个大箱子,好像是她“无私”地在某网站购买给我的“慰问品”。
她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,好像是在说:
“你还想怎么样?”
“玩几个破核桃很过分吗?”
“丑女发飙起来更丑了!”
我紧紧地用牙齿咬住嘴唇,无能为力。
尽管处处受到杏颖的欺负,但是人还是需要骨气的。
所以——
我不会接受杏颖送来的零食,她说,“在天猫超市买多了,你也一起吃!”
我不会参与杏颖发起拼团,她说,“这个参考书10个人一起买8折哦!”
自然,我更不会接受她提高了几个分贝的声音说的话,“美纯,我帮你去打热水”那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假面孔。
阿源发了动态,称要把《如果声有形》写完去宣扬安卓家与顾客间的正能量。
说实话看到阿源的心情我吓了一跳,因为——
阿源的小说的标题,跟我的日记一模一样。
我甚至想能不能以此来接近他们,没准聊着聊着就成为好朋友了也不一定。
船到桥头自然直,只要自己坚强起来,没有什么难关是不能克服的。
可是,还是好难过,好难过。
(today end)
晚霞,我们这里的方言叫“夕烧”。
美纯推着自行车独自走在校道上,她抬起头,看着血色天空,发出一声冷笑。
她决定,若是有机会,一定要跟安卓和阿源成为朋友,让阿源把她的故事写下来,不管有没有人相信,她都是这样下定决心的。
18:00,距离晚自习开始还有半小时。
美纯推开了五金店的门,花15块买了一个万能遥控器。
在往后震惊A中的一个“大事件”里,
我们可以看到这样一笔——
高一(11)班的美纯,利用教室在老师办公室隔壁,自己又坐在最后一排靠墙位置的便利关系,隔墙用万能遥控器操控教员室的空调,导致室内唯一一个小憩的值班老师出现冻伤等症状,目前处于留院观察阶段。
据查,该教师为该生的班主任,学校对该生做劝退处分。
一群鸟儿在夕烧中飞过,发出凄厉的哀鸣。
杏颖从医院病房里探出头,没发现天空存留的任何痕迹。
收拾行李离开学校时,美纯突然想起了往旧丝毫没有觉得快乐的时光。
“给我吐出来”、“不想想配不配”。
“心理扭曲”、“农民工学校毕业”、“去死吧”。
那时候故作坚强的自己,
究竟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奋力一搏的?
“有骨气”、“忘记出身”。
“交到好朋友”、“没关系”。
“为了父母也要咬牙承受下去”。
在她眼里只有黑白两色的校园拼图,一块一块地崩塌了,她双手捂住耳朵,拼命逃离,后来,在一堵老旧的器材室围墙下面,她如释重负,伴随着某些声音,一个笑容慢慢地、慢慢地在她脸上浮现了出来。
微小的、无助的、被遗忘的……
勇敢的、反抗的、抬起头的……
无言的、可言的、被淹没的……
无形之声。
充斥耳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