透过顾客狰狞的脸,安卓发现的真相却远远超出我的想象。
恶毒的声音并非都是尖锐的星形,它也可以是一个由牵绊系成的圆。
原来,那个顾客的儿子在清京大学,已经确定了去美国深造,一直带在身边的是某款小米手机,据说是一个资深米粉。
出发的前一天,顾客到安卓家购机被告知已售罄,便有种深深的自责感,偏偏店员还叫她去网购,她就觉得不甘心。
似乎,送别前她与儿子的美好回忆都被手机破坏了,这种情绪变成了她到店里来发泄的日常。
儿子在微信留言说,只要一到安卓家的店,整个人就感觉很开心,但是顾客却怎么都无法理解,为什么儿子是高兴的。
恰好在那天,顾客又听见做家访的班主任提及安卓的父亲是荷官的事情,更是对这里的印象一落千丈。
安卓告诉顾客:
“凌俊学长说,他用寒假兼职的钱买小米手机回去的那天,妈妈特别高兴!那之后的一周时间里,他教妈妈用手机下载应用,教妈妈足不出户在客户端缴纳网费和水电费,他觉得,妈妈是那样兴奋,整个人仿佛都年轻了。他与妈妈相互用微信添加彼此为好友,这样就能随时了解对方的动态……”
“我儿子真的是这样说的吗?”
“是的。”
“我儿子买的手机,我在跳广场舞时弄丢了,一直不敢跟他说。直到得知他要出国,就想,想买那部他送给我的同款,我们之间,不是同款就不行……”
安卓在该款手机到货后,第一时间联系了那位顾客,确保她能拿到于她而言意义非比寻常的东西。
有的心声在表面是看不到的,刁难的顾客并非有意如此,她们的责难源自店里的东西寄托着她们的情感。
安卓说,声之形,是圆。
父母与子女之间的牵绊是什么?
安卓还在琢磨怎么拉近自己与父亲的关系、并且征询我的意见时,我们同时接到了老师群发的消息:
请大家把心思放在学习上,不要在群里发红包扰乱自习的秩序。
哦,对了,原来是那件事情。
我和安卓都条件反射了过来。
“阿源,其实吧,我觉得那件事情对美纯造成了不好的影响,看上去像是开玩笑,但是真的很骨感好吧!赤裸裸地生徒歧视,好吧,这句话你听到就好,别在他人面前说,反正我是这样认为的。”
“安卓,你觉得是红包事件过分,还是我们学委在朋友圈晒班主任对她的生日祝福过分?大人们看待这个问题是没什么啦,但是我们觉得自身被老师划分了等级,就好像……得到单独祝贺,是优等生和班干部的特权一样。”
我也慢慢产生了愤愤不平的情绪。
“啊,也不用在意啦!这些事情随着分班、转校、升学,不都烟消云散了吗?”
安卓拍拍我的肩膀,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。
“也是,都会过去的啦。”
我们的对话声被淹没在体育老师吹响的集合哨声里,天边,是火红的堆积云。
把体育课安排在下午是A中的惯例,一来不会因为运动装和校服的换装浪费下一节课的时间,二来大家可以在下课后去洗热水澡让晚自习神清气爽。
解散后我与安卓去食堂吃饭。
不知道为什么,我觉得美纯的背影特别孤独。
——烟消云散四个字,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啊!
——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,为什么能够轻描淡写地说出那句话?
你们知道吗?
在我们的学校里,有这样一类同学,就像美纯,她们正在经历着某种无法用声音来表达的冷暴力。
她们在学校被欺负,只能回家向父母发泄,然后,被父母责骂:
“为什么我就生了你这样一个废物?!“
尖锐的、撕心裂肺的、渴望救赎的……
刺耳的、狂啸轰鸣的、波涛汹涌的……
害怕的、淅淅沥沥的、惶恐不安的……
这些声音。
充斥耳膜。
那是美纯的声音,有如金字塔形一般尖锐。
那个看似无意的班级群红包,拉开了故事的帷幕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