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一星在后面追车，心神不宁。

繁杂的思绪忽然间就回到了他认识江昀的那一天。

莫一星在外界一向是个翩翩公子，他以翟阳这样的二代典范为目标，但是因为他更年轻，更温和，就让人觉得他有一种亲和力。

但如果别人真的相信了那种亲和力，才是最大的笑话。

因为本质上，莫一星是个傲慢的人。

他只和那种他认可的强者交朋友。

比如翟阳，比如江昀，又或者曾经只能让他仰望的姐姐。

现在很少有人知道了，莫家在出了莫一星这样一个少年英才之前，也还有一个科学界的新星，商业界的奇才——莫栀。

拿下数学竞赛的金牌，莫家不吝啬地邀请了在最后决赛和莫一星较量的江昀，并且抛出了招揽他的橄榄枝。

莫一星穿着定制西装，头发打上发蜡，袖口和胸针精致昂贵，而踏入这个上流社会的江昀还穿着清英私高的校服。

他的校服很旧了，看得出浆洗的痕迹。

但江昀很淡定，对周围那种近乎于羞辱的目光视若不见。

你看，江昀这个人站在哪里，哪里就像他的领地。

他根本不像个输了比赛的穷小子。

而事实上，他本来就没有输。

最后的决赛比试是面试，抽题进行现场解答。

莫一星和江昀抽中了一样的题目，这是莫一星没有练习过的题目。

他甚至就连类似的题目都没做过，幸好是面试，他还能就自己的思路侃侃而谈，就算得不出最后的结果，也能够拿一些印象分。

但是江昀，才是真正的天才。

你明白那种感受吗？

你享受着父母提供的优越的教育资源，从小就有名师私人教导，竞赛的题目导向甚至都被你掌握着。

只要你付出一点努力，你身后的资源就可以为你加冕，将你推到一个普通人终其一身都无法抵达的位置。

但是人类错了，数学有自己的世界，在那个世界里，人类的权威根本不起作用。

每一个学数学的人，到最后都会发现自己的普通。

这本来没有什么，江昀做出来了那道题。

他没上过补习班，不知道竞赛题目的导向。

但江昀还是赢了他。

如果只是这样，莫一星可以将江昀视为对手去赶超，最后可以承认自己的技不如人，大可以一笑而过。

可是，在众人地喝彩和如雷的掌声中，评委将奖杯给了他。

莫一星站在台上，维持着笑容和礼貌时，一瞬间想通了其中的关窍。

在场的评委一大半都是在莫家宴会上出现过，他要叫做叔叔或者伯伯的人。

莫一星的家人也在舞台下，父亲看着他皱眉，母亲露出欣喜地笑容，只有姐姐的目光看向了他旁边拿了第二名的江昀。

莫一星想到，他其实一直在复制姐姐的成功道路，少年天才，有着无与伦比的数学天分，早早拿下了青年组的金牌大满贯，不止如此，她甚至证明了一个前人没有证明出来的猜想。

父母希望，他能代替姐姐，又或者超越姐姐。

但真正的天才，莫一星的姐姐莫栀，从来都知道，弟弟只是一个普通人。

莫栀看着明显被家族势力针对的江昀，那个少年神色平静，宠辱不惊的样子让她心里多了几分赞叹。

目光回到莫一星的身上时，莫一星被姐姐锐利的目光洞穿，穿着校服的他，感到贴着自己背部的衬衫已经被汗打湿了。

他有一种，被姐姐看穿的狼狈。

也许是出于愧疚，也许是出于对江昀天赋的赞叹。

在莫一星的庆功晚宴上，清英私高的同学试图刁难穿着校服看起来寒酸的江昀时，莫一星选择了帮助江昀。

然后，怀揣着复杂的感情，他们成了真正的朋友。

莫一星从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，所以他也曾经很珍惜这个他亏欠过的天才朋友。

……

前面的车在街角的花店前停下，翟月先一步下车，江昀紧紧跟在她身后。

江昀下车的动作不太流畅，翟月向来敏锐，很快发现他眉宇间的隐隐疼痛。

“你受伤了？”

江昀现在这个身份，除非他主动打架，不然怎么会受伤？

那他会和谁动手?

翟月看向路口捧着一束包装精美的白色铃兰花的男人。他长身玉立，半休闲式的西装配上他微卷的发和琥珀色的眼睛，就像个精致的小王子。

路过男男女女都忍不住往他身上多看几眼。

翟月还隐隐约约听到旁边的学生在窃窃私语这是不是在cos什么角色。

林深看到翟月，本来冷淡不爽的臭脸一下子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来。

无论是站在翟月旁边的江昀，还是后面远程看着的莫一星都同时皱起了眉头。

他们两个闹矛盾，居然忘了林深。

或者说不能叫忘了，而是翟月对人的淡薄，决定了他们下意识以为林深不可能再做翟月的身边人了。

莫一星的手扯着自己的袖口摩挲，他的视线透过车窗的玻璃，看向街角处交涉的男女，再移动到天边飘忽不定的白云。

沉默的瞬间，他陡然明白了，是什么让出局的林深又回到了牌桌上。

是，他是不可能再以“人”的身份站在翟月旁边了。

那换一个身份呢？

另一边，江昀牵着翟月的手，不动声色宣誓主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