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埃达。
埃达帽子上的带子飘向楚弃厄手腕上,缠绕,像不可挣脱的羁绊。
楚弃厄木讷又缓慢得眨了下眼睛,他喉咙发涩。
他看见特图司的唇一开一合,话语自嘴中蹦出。
“有娀,是你的坟墓,你该被地狱审判,没有救赎。”
第三支祭司箭,射在师灵衣身上……
疼痛席卷了楚弃厄,疼得他不免指尖发麻,疼痛令他的动作都慢上许多。
“师灵衣!”
何羽桃撕心裂肺喊着。
顿然,心口被砸穿,冷意自背后渗进骨髓,猛然回过神却发现自己手中的断箭早已刺进师灵衣身体里。
月亮几乎是挂在天边与有娀齐平。
随之,一道系统声响起。
【玩家女祭司击杀教皇,获取教皇身份牌】
血液顺着伤口流向手心,不断汇聚成血泊。
楚弃厄扫向祭司台,触目之间尽是血液。
他后退一步,身后火光映照尸骸。
师灵衣站在他面前,血从箭口滴落,沾湿了他的教皇袍子。
一双金眸在闭眼复而睁眼时重新显露,骨节握住断箭,面色不改地从腹中将其拔出。
箭被他丢进火海。
楚弃厄耳边混沌异常,他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鼓声,头部疼痛的神经跳动闷响声。
眼前的师灵衣面容逐渐模糊又在胸口钝痛中强迫清醒。楚弃厄感到自己的血液被冻结住,在月光的照耀下几乎可以一目了然的看清楚师灵衣的伤口。
面前倒下去一个人,楚弃厄凭借本能去扶。
许久没听见对方开口,久到楚弃厄的耳侧全是风声袭过,在风声呼啸中,他似乎听见师灵衣的声音,断断续续,听不真切。
“弄脏了你的脸……抱歉……”
楚弃厄眼角被温意沾染,血迹被指腹一点一点擦去污秽。
月亮有些冷得发颤。
周围忽而响起熟悉的手风琴声音断断续续,还是女声的呼唤,一样的悠长古怪。
“阿诺娜……回来吧……”
呼喊渐渐变得模糊,楚弃厄听不真切,他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。
月亮就在眼前,近得楚弃厄似乎伸手就能触到。
在忽远忽近时,他看见特图司开口。
“我是阿诺娜。”她看向楚弃厄,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齿缝钻出,残忍而无情,“楚弃厄,你杀的,是你的母亲和你此生羁绊最深的人。”
有娀从前的祭司死在了楚家。
有娀的祭司死在楚弃厄手上。
血,终究是呕了出来。
月亮降临之时,他将痛不欲生。
是诅咒,而非预言。
原来……他杀的不是阿诺娜,是他的亲生母亲,他亲手,将断箭刺入母亲腹中。
了结生命。
掌心的血愈发得多,是他母亲的血……还是师灵衣的……又或者是所有他杀过的人……
一双手开始变得血迹斑斑,楚弃厄心下一惊,却发现他的手中多了那柄断箭,耳边不断听到师灵衣的闷哼以及他将断箭刺进去划破皮肤的声响。
有些发颤,楚弃厄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上来了,他就像是掉进了蛇窝,被吞噬被撕咬直到最后灵魂也被扯得粉碎。
耳边不断响起一个人的呼唤。
那人说。
楚弃厄,回来吧。
阿诺娜,回来吧。
他与阿诺娜无异。
他是……阿诺娜。
秒针不断在走,水滴在石头上溅起水花。
耳边有人在说话。
楚弃厄听不真切,他感到心口处被人掐住,氧气供应不足导致他呼吸不上。
疲惫不断加重,楚弃厄眼前一片黑暗,耳边是不断重复的那几句话。
楚家,祭司,月亮降临。
此刻的他犹如被绑在十字架上的耶稣,动弹不得,任人宰割。
“真的……醒不过来了?”
楚弃厄听见女声说,他费力睁开眼却看不见任何事物,动了动手,指尖僵硬。
“他手指动了。”蓝简惊讶,刚想起身就感觉到一股力量直逼自己。
没等回神,蓝简感到后脑一钝,接着开始无法考虑任何东西,脑子里一片空白。她望着眼前这位刚从昏迷中苏醒的楚弃厄,张着嘴说不出话,脸色开始变得通红,青筋随之暴起。
蓝简一双手胡乱抓着,她想推开楚弃厄却使不上任何劲儿。
楚弃厄脸色不算好,唇色发白,但那双眼,满是杀意与戾气。
指尖缓缓收紧,掐住蓝简的颈部,这个人,与特图司长得一模一样。
慢慢的,楚弃厄眯起眼,见蓝简已然无法自主喘气,他这才恍然松手惊觉此人不是特图司。
被掐到脸色发红的蓝简徒然跌在地上猛烈咳嗽,她甚至没力气抬头看楚弃厄。
楚弃厄盯着蓝简,面无表情毫无愧疚。
接着,他道:“你很像特图司。”
蓝简咳个半死,都能尝到喉间的血腥味,但她依旧从楚弃厄的嘴里敏锐的捕捉到特图司三个字。
几秒后,楚弃厄收回放在蓝简身上的视线。
他说:“你不是特图司。”
蓝简抚着自己喉咙咳着,废话,她本来就不是特图司。
睁着一双红眼,蓝简抬头和他对视,只是望着望着便看见楚弃厄伸出手指,修长骨节扫过戚茜落在蓝简的颈脖处,轻抚着也能感觉到蓝简的战栗。
很快,楚弃厄收回手,自后背腰间抽出一柄匕首递过去。
“你可以割我的喉。”
视作道歉。
蓝简惊到两个眼珠子要掉了,木木盯着匕首脑子开始宕机,这人是个疯子吧,道歉也不一定要用命还啊……
推了推楚弃厄冰凉的手,蓝简用哑掉的声音回复他,“你能带我们出去吗……”
楚弃厄没应声,径直转身。
他只说。
“师灵衣在哪。”
身后的蓝简皱了皱眉,但也没问什么,只指了个方向,她喉咙痛得要命,实在是说不出话来。
但她见楚弃厄眼中仿佛空无一物,抬脚就要走。
她不禁喊他,“楚——”
楚弃厄置若罔闻,径直往里走。
岩壁的拐角处有个石床,床上躺着师灵衣,旁边坐着何羽桃。
何羽桃一个人坐在那忍不住唉声叹气,见楚弃厄来了不禁面上一喜,紧接着道:“你醒了?有哪里不舒服吗?”
楚弃厄没有想回答的意思,走到师灵衣身旁就弯腰查看他的伤口。
伤口的血勉强止住了,渗出不多,也没伤到肋骨。楚弃厄抬手去触师灵衣颈部,感受到脉搏还在跳动,他这才收回手。
何羽桃说:“师学长刚才一直在叫你,你小名叫阿鹤吗?”
“凑巧。”楚弃厄淡声说。
意思是,师灵衣口中的阿鹤与楚弃厄不是同一个人。
眼睛撇过师灵衣,原本还算喜庆的脸此刻惨白毫无血色,本就是白色的睫毛更显得脆弱,腹部和胸口处的伤口被包扎好了也依然能看见血渗出。
见状,何羽桃指了指师灵衣又看向楚弃厄,言外之意就是:我不信。
但他可不敢直接这样说,斟酌片刻。
“等他醒了你自己问他吧,我只是一直听见他在楚弃厄和阿鹤这两个名字中不停转换。”
说完,一片寂静。
何羽桃等了两秒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尴尬,他甚至觉得空气开始异变了,气氛好怪的,像是误入了敌方阵营后见到了已方元帅已经投诚的局面。
想来想去,何羽桃只有一个想法,跟内向的人讲话真费劲。
尴尬令何羽桃脚趾抓地,拍了拍身上的灰,“我出去了嗷,你守着?”
楚弃厄点头。
水滴有规律的滴落,再落入旁边的石头上最终滑进小溪边。
岩壁上是被刮开的油蜡,露出里面的字。
楚弃厄心里已经了然,这是阿诺娜的墓。
“阿诺娜死得这么突然,墓倒是建很久了。”
不远处的蓝简怯生生地说,顶着掐痕挪着身子往楚弃厄这边蹿。
她也不怕楚弃厄再掐她,观察了一番也没见人露出先前的戾气,抿了抿唇自顾道。
“你看那边的器皿,有些已经有包浆了,看起来像是从她小的时候就开始建了。”
顺着蓝简指的方向看去,在溪的对岸有一个供奉台,台面整齐摆放着器皿。
在之前那个阿诺娜墓里,是没有这个供奉台的,也就是说,他之前进的墓和现在这个墓,不是同一个墓。
“你们怎么进来的。”楚弃厄道。
“我们……”蓝简一下子紧张起来,低头不和楚弃厄对视,掐自己的指尖,“就是被抓后就被丢进这里了,来了几个人给我们画像,画完就走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