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小鲤疑惑道:“是……是有些不同。但那是君主之威啊,一个人的本性,难道会随之更改?”
林存善道:“小鲤,如果有一天,我看到你,说你是天下第一美人,你待如何?”
“我会觉得,你要么是瞎了,要么是疯了。”张小鲤道。
林存善点点头:“但紧接着,单谷雨、你阿姐、甚至不认识的过路者,都对你惊叹连连,说你是天下第一美人呢?”
张小鲤疑惑:“什么意思?”
“说上一天,你也许会觉得奇怪,可说上三年五载呢?”林存善循循善诱,“当你发现,所有人都不是在欺骗你、逗你玩儿,而是真的认为你是第一美人,甚至,你可以因此得到便利——因为太漂亮,去酒楼吃饭不必付钱、有人把衣裳送到你家中求你穿上、画师们竞价只为画下你的绝世容颜。”
张小鲤一怔,眨巴眨巴眼睛,说:“那我可能会当真的,按你说的那情况,不当真都不行。”
林存善说:“嗯,到那时候,你还能像现在这般,总是素面朝天,穿着最简单的衣裳、鞋子、半点首饰也不带么?那些你懒得用的面霜、脂粉,你也能坚持不用么?毕竟,只要用了,就能让你那最美的容颜青春常驻。”
张小鲤被他说得有点发蒙,想了好一会儿,道:“我也说不好,但的确不可能和现在一样。”
林存善一笑,没再说什么。
张小鲤想了一会儿,了然:“你是说,连我只是被夸第一美人,都会因为这个名头而改变,那遑论最尊贵的帝王之位?”
林存善点点头:“普天之下,莫非黄土,可其实,君王只是你我一般的人,所能踩在脚下的,也不过双足之间、方寸之地。所谓真龙天子……百姓深信不疑,因为百姓什么都不知道。可君王会知道,自己绝非无所不能,他们只是顺水推舟的骗子。”
张小鲤愕然地瞪大了眼睛,被吓得一时间说不出话。
林存善的神色却很平淡,甚至有点厌恶:“这些皇子,因受皇帝庇荫,更坚信皇帝无所不能,故而他们登基那一刻起,会突然发现,登基的自己,和其他人没有任何不同,随时可以被取而代之。一切的尊贵、独特,都不过是皇帝和臣民共同缔造的弥天大谎。于是,他们会心虚,心虚后便是恐惧,恐惧后便是愤怒和无常——常言道君心难测,并不是难测之人总能登基,而是登基之人,定会变得难测。”
林存善语气如此平静地说出这番话,让张小鲤脑子乱作一团,时而觉得林存善说得简直鞭辟入里,时而又觉得林存善简直是在胡说八道,大逆不道!
一时间,张小鲤完全不知道应该反驳还是认同,她只觉得心里头有点空茫,林存善说完也不管她,大概是说累了,又没骨头似地往马车背上一靠,还打了个哈欠。
张小鲤终于找回舌头一般地开口:“你、你这样想,实在是……罢了,你这人,想什么都不奇怪。可你想得如此清晰,那,你想过戳破这个谎言么?”
林存善惊讶地看着张小鲤,道:“戳破?我方才不是说了么,这是皇帝与臣民共同缔造的谎言,是说谎者和被骗者心甘情愿,联手打造的。没人想要这谎言被戳破,所以它戳不破。我呢,从来不办办不到的事,自讨没趣。”
这人……
方才洋洋洒洒一番剖析,现在又开始说自己那些歪理,无论哪种,张小鲤都没办法驳斥,她只好说:“行,你这么聪明,那你怎么不想想,等将来三皇子登基了,性情大变,我这性格,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惹他不快,一命呜呼了,还能牵连到你?”
林存善说:“这个嘛,其实有一事我没告诉你,我观天象,小鲤确有为后的命途啊。”
张小鲤大翻白眼:“林存善,你之前才同我说,你不会看天象。”
林存善轻笑起来,又道:“旁人都说,女子嫁人,胳膊肘便往外拐了。小鲤,你会告诉三皇子我的身份么——别那样看我,我不是说,你会偏向三皇子,而是我知道,你对我的身份,怀有芥蒂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