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皇子深吸一口气,眼下,他要处理的问题太多了,当年之事,还有这文书之事……
他尽可能地平静,磕了一个头,才说:“父皇,那个人,的确正是儿臣。但儿臣所为,皆是为了昭华——儿臣知胡珏人前一套,背后一套,绝非值得托付的良人。可胡珏是大皇兄的表亲,昭华又自幼同他相好,若儿臣开口,父皇不会信,昭华更不会信。儿臣便出此下策,想待他当真按吩咐给昭华下药后,儿臣会派人守在一侧,等昭华醒来,把一切事宜告知于她,如此一来,昭华便是再心悦胡珏,定也不肯下嫁了。”
皇帝面无表情,不置可否地看着他,二皇子浑身发抖,他此时此刻的模样,竟无限接近于奇华殿那一日的太子,二皇子咬紧牙关,又磕了三个头,铿锵有力地说:“至于这些文书……父皇明鉴,儿臣不曾结党连群,这些罪证,只是想等合适的时机呈给父皇……”
皇帝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,说:“天明关,你屠杀无辜女子,是为了维系昭华清誉;悦然轩,你同胡珏勾结,是为了让昭华不必嫁给两面三刀之恩;抱桃阁,你唆使此女杀害胡珏,使得抱桃阁为你所用,是为了替朕清扫不忠之臣……”
皇帝简短的总结,却足以让二皇子浑身发软。
皇帝长长地出了口气,捏了捏眉心,厌恶地说:“你恶事做尽,却全是出于好心,若是朕要罚你,还是不领情了,是不是?”
二皇子抬眼,双眸含泪,一脸真情实感地说:“不是。儿臣所作所为,确有不妥之处,这次无论父皇会如何责罚儿臣,儿臣都无怨无悔。只是父皇,儿臣的本心,当真从来都是好的……责罚不可怕,若让父皇从此厌弃儿臣,儿臣宁死……”
皇帝垂眸看着二皇子:“修肃。”
二皇子名为翟修肃,他一时间有些恍惚,因这些年,大家都喊他皇兄、皇弟、二殿下、二皇子,他的身边,没有能喊他姓名之人,这也是长大后,父皇第一次喊他的名字。
“朕的三个皇子中,你城府最深,思虑最重。”皇帝凝视着他,“朕并不喜欢,却也不讨厌,人之材有小大,而志有远近,只要你能发挥自己的才智,朕终归是喜悦的。可,你明知朕已派人清点抱桃阁地窖文书,必然晓得,朕一定会发现文书里有缺页的部分。你知道,你本该如何做吗?”
二皇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皇帝失望地说:“你应该把那些缺页都烧了,如此一来,便是死无对证。可你太贪了,这些缺页,是他们背后议论朕的纪录,想来,这两三年间,你便是用这些缺页,一点点掌控朕的那些爱卿的。”
张小鲤完全明白了——是了,那文书,她总觉得有些奇怪,总觉得好似少了什么。
现在她知道了,是那些官员在大醉后,什么都议论,却能忍住不议论皇上。
大部分人,或者的确都能忍住,但总有那么些个身居高位,得意忘形的,总归会议论皇帝。可这些部分,都被二皇子单独撕了下来,成为他威胁那些人的最有力的棋子。
二皇子惊惧交加,道:“儿臣从无此心——”
皇帝突然微微侧眸,看向一旁神色复杂的三皇子,道:“仟凌,你是他的胞弟,他之所为,你可清楚?”
三皇子和二皇子都是一愣,三皇子站出来,拱手,迟疑道:“儿臣若说不知,父皇会信么?”
“你的性格,朕很清楚。”皇帝冷静地说,“你只管说。”
三皇子失落地说:“儿臣,半点不知情。就连抱桃阁幕后之人是二皇兄所开设,儿臣也半点不知晓。此事,大家都可以为儿臣作证——在那日为杨彦案去抱桃阁之前,儿臣连抱桃阁都未踏入过一步。儿臣身边的人也都知晓,儿臣从不去这些风月场所。”
蕊娘轻声道:“此事,罪女可以作证。”
三皇子道:“诚如父皇所言,人各有志。儿臣自知愚钝,不如大皇兄与二皇兄,许多事情,并不愿过问。儿臣身为皇子,自出生便锦衣玉食,衣来伸手饭来张口,已是三生有幸才修来今生福泽,比寻常人不知幸福多少,又有什么好贪争的?”
这话若是别人说,恐怕会显得做作,但三皇子二十多年做派皇帝是看在眼中,自然知晓他说的都是真实所想。这番话眼下听来,格外顺耳,令皇帝欣慰点头,二皇子牙关紧锁,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同胞皇弟。
他为何要这样说?!他难道会不知,他此时越是说这些话,越是表现的不争不抢,就越是让二皇子的处境往危险的境地滑落?
三皇子顿了一会儿,又说:“不过,如今想来,儿臣却是有些后悔。旁的倒也没什么,只是天明关时,第一个收到昭华求救信的,其实是我,我虽焦心,但还是照例将事情告诉了皇兄,因为我想着,去天明关救昭华之事,稍有差池便会累得昭华有性命之虞。而皇兄行事总是比我稳妥,皇兄则派我在狭沟等着接应……早知后来那些事,我还不如不管不顾,带着自己的人马直接去天明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