昭华的话犹如白昼里的一道惊雷,劈得所有人都瞠目结舌,二皇子似是已料到了昭华会说什么,反而不见最初的惊慌。
他沉声道:“昭华,你若希望我担下所有过错,我可以如你所愿。”
昭华本就情绪激动,闻言更是难以抑制发疯一般地怒吼起来:“这种时候了,你还要装腔作势?!”
她突然转头,看向一旁的皇帝:“父皇,你们所有人都以为,那夜我带着一支亲兵出行,然后走失,然后被边匪袭击……是二皇兄,先歼灭天明关南侧的小股鞑密驻军,再消灭边匪,最后假扮成边匪,将天明关北侧的鞑密大部队屠尽的,不是么?!你们心疼我,所以从不曾责怪我,只夸奖二皇兄天纵奇才,战功累累……可根本就不是!!!”
她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嘶吼的,二皇子沉着地盯着她,道:“昭华。”
昭华冷笑了几声,道:“那时天明关边匪隐匿着,而关口南北两侧皆被鞑密军队掌控,若不能速战速决,我们的军队将骑虎难下,可关口易守难攻……儿臣听闻线报,知横亘于关口的一条河因那年寒冷,提早结冰,冰面厚实,可作冰路趁夜突袭,因二皇兄认为线报未必准确,太过冒险,故而不许我前往。可儿臣认定机会难得,既无法说服二皇兄,不如放手一搏 ,这才半夜突袭。”
皇帝难得面露惊愕,道:“竟是如此?”
“非但如此!”昭华委屈得眼泪直掉,“儿臣赢了……虽儿臣只有一小队亲兵,但因是突袭,所以赢了!天明关南侧的驻军,是儿臣的亲兵所灭!”
这下,帐篷内的众人才是真的悚然一惊,这个秘密,竟被埋藏了这么久。
昭华咬牙切齿地看着二皇子:“我只是没料到,那群边匪会来得那么快,我只有一小股亲兵,又刚战斗完,那群边匪很快坐收渔翁之利,亲兵尽数死尽,我独自逃窜,却错了方向,反而进了他们的据点,那时撞上了她,得以生存……”
昭华的愤怒又顷刻消失,只悲伤而愧疚地看向安珀。
“装腔作势的又何止二皇子?”安珀却根本不理会昭华的痛苦,还嫌不够乱一般再度开口,“你现在把罪责都推给别人又有什么意义?若如你所言,一切都是二皇子为了功绩痛下杀手……那他为何留下你?!于他而言,趁乱把你一起杀了,才能永绝后患不是吗?!他动手时,你不就在旁冷眼旁观吗?!”
安珀的发言大约完全在二皇子的意料之中,他竟还叹了口气,仿佛自己真的是突然被泼脏水,极其无奈,却也只能纵容昭华。
昭华却指着二皇子,咬牙切齿地说:“难道你以为,我的好皇兄那时没想过要杀我吗?我为何眼睁睁看着他杀你们却一句话也不敢说,是因为……但凡我流露出一丁点不赞同,他就会把我一起杀了!我能活下来,是因为父皇疼爱我,而我的好皇兄,思及若能将我救下,自是功劳之上,再添功劳……我是父皇疼爱的公主,但我只是一个公主!我唯一的一支亲兵已经为了我死尽,我却连为他们争取功勋都不敢,我连告诉父皇,最重要的南侧鞑密军是我带人所灭都不敢,我把所有的功劳都给我的二皇兄,只为求一线生机!”
昭华说到这里,原本堪堪止住的泪再一次落下:“若非如此,我怎会一回京便求父皇给我安排蝶卫,又设立芳菲阁安排女子……你们说的话,我从来没有忘记…我们深夜时,躲在天明关的马厩里聊天,你们中有的人如你一般是少女被掳来,有的是因为战乱被夫家抛弃,有人的姐妹甚至被当做食物吃了……我答应过你们,不但要救你们,还要带你们回京城,给你们安排差事,一桩桩,一句句,我从来没有忘记,我怎敢忘记?!”
张小鲤无法言明此时此刻的震惊,从前得知芳菲阁和蝶卫的存在时,张小鲤便觉得很意外,昭华这样跋扈、高高在上的公主,开设蝶卫尚能说是为了有足够忠诚的侍卫贴身相护,可芳菲阁却开得多少有些莫名其妙。
小倩那件事中,张小鲤对芳菲阁的了解更深了一步,却也更觉迷惑,她还以为,是因为哪怕高贵如昭华,亦有同样迷惘的时刻,故而才能将心比心,设立芳菲阁。
如今看来,竟是只猜对了一半。
谁能想到,昭华竟有这样的过往,竟背负了这样深重的秘密。
她想起那时在奇华殿,自己躲在角落,看着昭华与二皇子交锋。那时她便能隐约感受到一些奇怪的氛围,只是她没想明白,甚至从最开始,张小鲤就能察觉到昭华对二皇子隐约的忌惮与厌恶。
在这一刻,张小鲤终于有了答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