禁恶房后便是后院和后门,后院同样是一片可以用来操练的院落,最后是通往街道的后门,相对狭隘,只容一人通过,一般不轻易打开。
鹰卫所整体规划简单得过分,也就是前后院,一个横在中间的掠地堂、一整排禁恶房以及中间的察情厅、禁恶房西边下方的地牢。因为被定罪后的犯人,通常也不必拘于此地,往往可以送去其他地方关押。
之前空棺案没告破时,宁县衙门的人都陆续受刑,待林存善和莫天觉破了空棺案的秘密,可确认犯案者应最多只有一两位。宁县衙门的人毕竟是官员,而且至少不是上下串通,集体作案,其中有不少无辜之人,所以如今也都被分开关押在禁恶房之中。
池东清大步走入鹰卫所,齐浩然茫然地快步跟在他身后。
因为齐浩然负责空棺案,自然能光明正大地来鹰卫所,池东清本是不能来的,但鹰卫见了齐浩然,以为池东清是来帮忙办案的,并未多问。
何况这几日三皇子和冯乐安也不怎么在,鹰卫对这空棺案也没有十分上心,眼下已是傍晚,天色渐黑,也快到了鹰卫所换班的时候,他们对于惊鹊门人此时前来有些不满,故而态度敷衍,也懒得阻挠。
齐浩然虽然一头雾水,但还是对鹰卫说,自己要提审宁县主簿代江。
那鹰卫点点头,将他们领入察情厅。
到了察情厅,齐浩然才说:“你突然说要见这个代江,到底是怎么回事?你究竟在查什么?我现在要查的,是空棺案,你——”
“——一会儿,劳烦齐大人先离开,让我与他单独在此。”池东清却说。
齐浩然一怔。
池东清说:“他就是空棺案的主谋。”
齐浩然大惊:“什么?!你有证据吗?”
“现在还没有。”池东清信誓旦旦地说,“但是等我与他聊完,就有证据了,不过,必须要我和他单独聊……齐大人,可否,相信我一次?”
齐浩然简直骇然。
池东清虽聪颖,但毕竟只是个西院的年轻人,恐怕都没怎么离开过典簿厅和藏书阁。
眼下却突然提出要单独审问一个可能的罪犯。
齐浩然想拒绝,然而看池东清眼中的恳求与坚定,齐浩然只好说:“那我在外头等着……”
他走出去,没一会儿鹰卫就压着一个身上有些肮脏,面容亦有几分憔悴的男人走了过来。
这男人虽面容憔悴,但能看出生得并不差,甚至有几分英俊,身形也十分高大,隐约可见之前的健朗。
他神色很冷漠,约莫是因为之前被审问太多次,不过眼神并不麻木,反而转动着在外头的齐浩然身上扫了一下,显是直到此时也不忘记观察周遭环境。
代江被鹰卫压在审问室里,手脚上都戴着镣铐,身上散发着牢内的异味,按着跪在了地上。
池东清说:“你们都出去吧,我要单独和他说话。”
此事并不少见,那两个鹰卫对视一眼,也乐得离开。
代江这下倒是有些意外,抬眼看了一眼池东清,不过仍没有开口。
池东清缓缓说:“我该叫你代江,还是,舒代天?”
代江一愣,惊愕地看着池东清,那因为缺水而干裂苍白的嘴唇终于张开,吐处嘶哑的语句:“你是谁?”
池东清并不接话,而是继续说:“又或者,我应该喊你……福喜?”
这下代江是不折不扣地吓了一跳,他甚至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,仿佛那里会突然跳出一个人,或者一个鬼魂,吓他一跳。
池东清的手藏在袖中,死死地捏着,他知道,自己赌对了。
代江,就是胡珏的贴身鹰卫之一舒代天,也是第二个“福喜”。
代江不可置信地望着池东清,像是失去了言语,池东清也没再说话,死死地盯着他,终于,代江有些无法忍受地说:“你从何知晓这些事?你与胡大人是什么关系?!”
果然同胡珏有关!!!
池东清知道,眼下必须趁着代江还没缓过神时好好诈他一诈,而池东清最关心的,自然是池梦南的事,于是他说:“现在,是我在问你,不是你在问我——你满嘴谎话,污蔑南儿,使得她含冤而亡时,就该知晓会有今日!”
不料这话说完,代江眨了眨眼,突然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:“你到底是谁?你从哪里找来那些陈年老事,自行拼凑的?”
池东清一怔,内心懊恼不已。
代江的慌张已彻底不见了,仅仅是因为池东清的那一句话!
他说什么了?他只是说了一些事实……为什么凭那一句话,代江就确定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,而只是看过那些卷宗?!
池东清咬牙,强撑着道:“我知道多少,从何知晓,都无所谓。现在,命悬一线的是你——当年,你用空棺之法逃出柳县大牢,回到宁县,又用这方法敛财……这两条罪状,足够你死几十次。”
代江脸色有些难看,但片刻后转暖,他脑子显然转得很快,总能立刻发现破绽,他说:“这位大人,你想要什么?要钱?我的确敛财不少,若大人愿高抬贵手,助我离开,这四年所得,必分毫不留,尽数奉上。”
池东清怒道:“我不要你的钱!”
“那大人要什么,麻烦明说。我每日只能吃两个馒头,饿得没办法钻研你话中深意。”代江冷静地说,“你若想抓我,就不会遣走所有人,不光是那两个鹰卫,还有门口那位你的惊鹊门同僚——他们现在,什么都还不知道吧?”
池东清再次懊恼,恨自己情绪激动,又是第一次单独办这种事,实在是破绽百出,亲手把主动权让给了代江!
代江此时却简直像安慰一般地说:“大人,我是个……死过一次的人,回到宁县之后,改名换姓,只想要平稳富足地过一生,这次东窗事发,合该是我倒霉,碰上大人,则是生机——当年之事,我没有什么不能说的。毕竟涉案之人,除了南儿,都尽数死绝,不会有人再威胁我。”
池东清正要说话,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代江刚刚说了什么。
他几乎站不稳地往后一退,随即艰涩而不可置信地说:“你说……除了谁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