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较之下,每天还要蹭自己食物的林存善简直显得面目可憎。
至于莫天觉,也算有心,他自己来过两趟,送了不少名贵药材,还特意请了御医再来为张小鲤看诊,说这也是二皇子的意思,张小鲤才知二皇子那日虽匆忙离开,但走开时也注意到了地上有血,猜到张小鲤伤的比预料的重,故而问了一下莫天觉情况。
可见二皇子的确心细如发。
空闲时间,林存善就过来教张小鲤识字,林存善此人耐心十足又风趣幽默,倒是个十足的好老师,他用千字文和三字经为书目教张小鲤,配上林存善奇奇怪怪的记忆方法,等第六日时,张小鲤自觉已进步神速。
此时张小鲤屁股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,至少可以正常坐靠在厚软垫上,只是腹部的伤还是时不时作痛。
林存善感慨道:“若是你师父识字,能教一教你,你也不必现在才来补,说不定不止武功卓群,文采也斐然呢。”
张小鲤随口说:“啊?我师父识字啊。”
林存善莫名道:“他识字,为何不教你?”
张小鲤思索着说:“他当时念过一首诗,说什么,人的一切忧愁都是从识字开始的,所以只要记得自己的姓名就够了。”
林存善说:“人生识字忧患始,姓名粗记可以休。”
“对,就是这个!”张小鲤说,“而且我师父也是略识一些,识得不多。”
林存善若有所思道:“他同你分开,真的只是因为你的命格太强,怕被克?”
张小鲤没料到自己当时说的他还记得,犹豫了一会儿,说:“你有没有想过,我为何会在柳县遇到你?柳县并不小,怎的我偏生在那间西北处的破庙?”
林存善沉吟片刻,道:“你是从泾县三留村出发的?”
张小鲤意外地看着林存善,林存善说:“这不难猜,我当时也是从泾县出发,泾县在柳县的西北方,又是去京城必经之路。我俩虽然一个目的地是柳县,一个是长安,但都得从柳县西北处入境……所以那时,我才说,是缘分,你却说是孽缘。”
张小鲤说:“如何不是孽缘?那时……我回到三留村,发现阿姐已死,终于明白当年带我们走的人是人贩子……然后,我才意识到,当年救我的师父,一定也早知此事。可这些年,每每我提起家人,抱怨阿姐也不要我时,他却总是一语不发……我怨他不告诉我真相,于是同他大吵一架,就此分开了。”
林存善转头看着张小鲤,道:“他定是猜到你阿姐前途多舛,怕你太过愧疚。”
张小鲤嗤笑一声:“嗯,他就是这么说的。可我不接受,师父教我,为人要落拓,可以犯小错,却不能有大过。要活得清醒,至少,知道自己在做什么——我呢?我浑浑噩噩地活了十九年,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,如果不是回到三留村,我甚至要责怪阿姐一辈子……一辈子。”
眼见张小鲤又有几分哀伤,林存善扯开话题,道:“可就因为这个,你师父就当真同你分道扬镳,未免忒小气。”
“他就是这样的人。”张小鲤撇撇嘴,“他还不想让我来长安,说什么长安,表面繁华,私下肮脏,我若来此定被吃到白骨不剩。”
林存善笑了:“你这个师父,倒是个妙人。”
张小鲤道:“妙人?我师父……确实对我不错,但我想,大部分人应该都不喜欢他,邋遢肮脏不说,还喜欢看女子的脚,乐此不疲。”
也不知为何,张小鲤这样说,林存善的神色变得有些奇怪,张小鲤没在意,道:“闲话休提,手伸出来。”
林存善回神,摊开手掌。
学完便要巩固,林存善念,张小鲤来写,但张小鲤现在也不方便用毛笔写,所以林存善就摊开手,让张小鲤在他手心写字。
林存善念了“临深履薄,夙兴温凊”,张小鲤在他手上写下这八个字,一个没错,林存善点头,张小鲤突然手指戳在他掌心里,突然说:“我写三个字,你看看。”
“嗯?好。”
张小鲤在林存善手里写下三个字,写第二个字时,林存善脸上就泛起一阵笑意:“我名字?”
“是啊,都是千字文里的。林皋幸即的林、存以甘棠的存、福缘善庆的善……对吧?”张小鲤带着一点得意,笑盈盈地看着林存善。
林存善坐在张小鲤身侧,两人离得很近,他几乎能在张小鲤圆滚滚的瞳仁中看见自己的倒影,他指尖轻轻一颤,正要说话,张小鲤又抓起他的手,写下“谷雨”二字,说:“这是单姐姐的名字,不过她的姓没有……蕊姐姐的蕊字我也知道怎么写。”
说着,又写下“莫天”二字,说:“莫大人的名字最好记,天地玄黄的天!不过觉字没见着……”
最后,写下“思竹”二字,说:“思竹姐姐的也都有……嗯!”
林存善眨了眨眼,低头看着完全被张小鲤当成宣纸的自己的手,说:“原来你是把所有人的名字都对了一遍?”
“是啊,我还问了流朱浅墨,因为很多字读音一样,写起来却不同。比如你的姓和临深履薄的临。”张小鲤认真点头。
林存善叹了口气:“是,你真用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