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后林存善轻轻地摇了摇头。
皇帝夸完,张小鲤却没有反应,大家都很疑惑,张小鲤深吸一口气,低头、拱手、行礼,一气呵成,道:“臣一介女流,得以入朝为官,捧戴无措,知实乃圣德天恩。微臣才疏学浅,语难宣心,惟愿披沥肝胆,死而后已,谢陛下隆恩!”
这话自然不是张小鲤自己想的,是莫天觉猜到皇上会提前嘉奖,故而提前给她想的。他说每次迎春宴,皇上都会单独把在列的、新入朝为官的点出来说一下,让大家知晓,此人虽是新入朝为官,但圣上颇为青睐。
莫天觉原本替她写了长长一大串,让林存善交给张小鲤,让她背诵。不过林存善提出,圣上既然晓得张小鲤不识字,张小鲤背完一整串未免太假,所以只摘选了其中不算晦涩的语句,让张小鲤背下。
张小鲤说完,圣上微微一笑,最后又将池东清喊了起来,正要夸赞时,倏然一惊:“你这脸,怎么回事?”
池东清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张小鲤,莫天觉微微蹙眉,张小鲤则毫无畏惧地看了回去。
池东清拱手,道:“谢圣上关切,不过平白无故,路遇恶犬伤人。”
张小鲤无声地冷笑了一声。
皇上自然知这不可能是恶犬所致,但更懒得追问,于是说:“以后小心些,你这般的年少英才,未来可是朝中流砥柱,不可轻易伤着身子。”
池东清自也朗声答谢了一番殿下,说得文绉绉的,简直比张小鲤还像是背出来的。
结果林存善和莫天觉听着都微微点头,显然他的确文采斐然。
只是,谁也没料到,池东清谢完圣恩,竟话锋一转:“微臣寒窗苦读十载,三生有幸蟾宫折桂,然观书院同窗,有高才卓识仍屡试不第、发须皆白者;再观众僚,亦有勤恳辛劳、满腹文章,仍在低位者。张大人身为女子,武艺盖世,微臣敬佩,然,若大字不识、言行不一却居此高位,恐教天下士子寒心。”
池东清说到一半时,这满室的人精们都已察觉不对,他身侧的那位何太傅更是轻轻咳了一声,但却也没能阻止池东清将这番话说完。
本算得上是一派其乐融融的迎春殿内此时比殿外还冷,圣上的脸已彻底拉了下来,旁边皇后也微微蹙眉。池东清却像半点未曾觉察,只拱手站在那儿。
那位何太傅叹了口气,也只好站起来,道:“念双年轻气盛,有言必抒,还望圣上不要见怪。阳以刚为德,阴以柔为用,男以强为贵,女以弱为美,本应在家中侍奉,若以张中使为始,自此上行下效,殊为不可。且,鞑密覆灭不过三四载,非我族类,其心必异,林大人便是再才华横溢,也令人担忧……”
张小鲤的身子微微动了动,莫天觉和林存善同时伸手,一人按住张小鲤一边的肩膀,但这两人都是文弱书生,哪里按得住张小鲤?
还不等圣上发话,张小鲤猛地站起来,险些将旁边死死按着她的莫天觉与林存善掀翻,她冷声道:“池大人果是新科状元,何大人更不愧是三朝元老,名师高徒,张口就是一篇檄文。那池大人与何大人的意思是,张某应当脱下这身圣上与莫大人亲赐的官袍官帽,再自废武功,乖乖找人嫁了,回家相夫教子才是?林大人也不该坐在这儿,而是该滚回烽州,或是同其他鞑密人一般,只能做苦力活计?”
二皇子猛一皱眉,瞧着两边这剑拔弩张的架势,张嘴正欲说话,皇上却微微抬了抬手,示意所有人都不许说话,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站着的三人,像是在观赏一场好戏。
何太傅年纪虽长,声音却很清朗,他道:“张大人何须这般曲解?老朽只问你一个问题——我这学生脸上的伤,究竟是怎么回事?”
池东清一怔,低声道:“老师……”
“是下官所为。”张小鲤竟一口认下。
莫天觉绝望地按住额头,连皇帝与皇后也有几分愕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