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很快就可以回家了。】
妈妈的声音突兀响起,安安只以为是妈妈突然说话,她环着秦宓的脖子说:“好。”
——妈妈会带你回家。
——很快就可以回家了。
——妈妈送你回家。
几道声音不断重合,反复回响,最终落在了“回家”。
直到无法抵御的力量把安安推入了属于地球人类的宇宙飞船上,舱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,力量纷纷没入她体内。眼睛闭上前,她听到了从不曾在第三人嘴里听到过的地球语言。
“甲板上多出一个!”
“长的什么样?额,外形和人类高度相似。”
“物种……物种不明。”
…………
安安醒过来时已经不在飞船甲板上了,而是在一个比之前住的矮小得多的房间,陈列了许多她没见过的东西。
然而她的意识并没能清醒几分钟。
很长一段时间里,她都只是躺着或者坐着发呆。
起初并不是她主观意愿。
秦宓融入她体内的除了π星一整个星球的精神元素,还有无数另一个十岁孩子理解困难的信息。
安安尝试着消化,可还是太困难了。
这导致她在很长一段时间显得反应迟钝,目光呆滞。
以上八字评语来自她的观察员。
一个总在房间的窗户外观察着她一举一动的女性,人类礼仪中安安应该称呼其为“姐姐”,而她称呼安安为“39号实验体”。
他们把安安当成了某种类人物种,把她作为实验体安置在这里,自以为隐秘地观察着安安。
然而事实上,别说是有人在观察,她连观察员写字的角度都清清楚楚。
她被六只眼睛日日夜夜地盯了十年,被窥视的感觉,她实在是太熟悉了。
妈妈,为什么我回到了你至死都想带我回的故土,还是生活在监控之下?
也许是她发呆的时间太长,这一天,进来送饭的不再是机器人,而是一位观察员。
她尝试着和安安沟通,聊一些人类社交话题,尝试着问安安之前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。
——“藏起来,活下去。”
秦宓的这六个字警钟般悬在安安脑中最高处,时时刻刻提醒着她,不敢漏出一点端倪。
每每观察员和她说话时,安安总是静静地看着她,偶尔挑一两句给回应。
观察员连续来了一个多月,始终没得到任何有效信息。
当事人显得很无辜,还问观察员:“房间里的书看完了,还有其他的吗?”
她乖巧听话,安静地吃饭,看书,睡觉,仅有能称得上娱乐的活动是发呆。
她藏起了秦宓印在她脑海中的一切,什么都不敢说,谁都不敢信。
再后来,观察员渐渐来得少了。
这天,换了一位新的观察员。
他看上去比之前的观察员都要年长些,金色短发,蓝色瞳孔澄澈清透,总是笑吟吟的。
安安冒出的第一个念头:他真好看,是好东西。
他话很多,见安安不应声,就自顾自地说着,说的内容也和前几位观察员都不一样。
他没有问安安的姓名来历遭遇,似乎对她毫不好奇,只是和安安分享着他去过的地方,见过的人,遇见的好玩或心酸的事情。
安安没有回应他,但她听得很认真。
之后就来的人就一直是他。
当发现安安能听明白他说的大部分话,和他有简单的互动时,他们的聊天内容逐渐深入。
他开始说他看到的人际关系,谁和谁是一对,谁和谁又分开了。
观察员也许是在测试她,但实实在在地给安安带来了关于人类群体的新知识。
他很会讲故事,偶尔会让安安回忆起秦宓的睡前故事,不自觉地竖起耳朵。
在听见“分开”时,甚至下意识地皱了眉。
没有错过她细微的面部表情,观察员开始有意无意地往“离别”的方向讲。
一开始只说一些成人故事,说到亲子时,他发现安安的反应力会极度迟缓,躲避沟通。于是他再次换了方向,说到因战乱分开的男女时,大概是怜及自身,观察员神色落寞:“现在π星入侵,地球兵荒马乱,这种事儿可太多了。”
他湛蓝的眸子隐约探出一抹郁色,叹道:
“在人类的种族存亡面前,已经算不上什么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