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深浅随着身体第三次灵巧避过建筑群里凸起的尖端,一路上时不时小心翼翼地回头张望,直到确认没有人在追她时,体能也几乎耗尽了。
她停在一个犄角旮旯,气喘吁吁地蹲下,忽地“噗嗤”一笑。
纤长五指捂住心口,泪水毫无征兆地砸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。
顾深浅轻轻抚上悬着的半截断裂墙体,喃喃道:“这就是你拼死也要送我来的地方。”
我……是谁?
不等多想,她头却痛起来,于是一手按着脑袋,扫开碎石坐下。
片刻后,顾深浅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,五感放大。
她的力量被压制着,五感所及范围并不广,目之所及除了一座重兵把守的研究所外,皆是断壁残垣。
就连周围的活物也仅剩下那两只黢黑的鸟雀,绿植都无一幸存。
鸟雀栖息的屋檐下,房子已被炸剩下一半,唯独框架还能看得出这小别墅原先的模样。
屋内墙上挂着的旧照,如今也只剩一个角堪堪支撑着,相框玻璃稀碎,里面的照片倒尚且完整。
那是一家三口的合照,笑容幸福又快乐。
顾深浅心头一动,精神力自她指尖溢出。
不多时,那半壁屋檐下竟出现了照片上三人的身影。
他们一起做蛋糕,吃晚饭,看电影,玩桌游……一段段洋溢着欢乐的图景飞快重塑。
而下一秒,猝不及防的弹药从天而降,挡在母子身前的男人死无全尸。
亲眼目睹男人断气的母子尚且来不及悲伤,母亲迅速带着孩子逃亡,却迎面撞上了一群四角怪物……
顾深浅心头一痛,挥手间,那里依然只有两只冷漠的鸟雀。
好好的一片土地,如今已不见一丝活气。
她颓丧无力地靠上背后岌岌可危的墙体,一点也不怕砸自己脑袋上。
顾深浅觉得,如果是她,此刻一定在想,要是就这么死了也挺好。
不知过了多久,顾深浅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男人。
会注意到他除了因为这儿根本没有活物,更是因为她远远地便感受到了这个人身上散发的快乐。
男人踉跄着步子,他看起来想奔跑,却已力竭。
分明累得走不动的模样,笑声却不断,似乎是想将自己最后的力气都用来笑。
顾深浅缩在墙角,远远看着。
男人浑身是伤,身上衣物已经破破烂烂,隐约还能看到左胸口印着的“研”、“实”二字。
距离顾深浅不到两米的路中间,他终于跑不动了,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。
顾深浅探出脑袋打量,只见他四肢肆意地展开,酣畅淋漓地大笑起来。
自由,张扬,快乐。
顾深浅再次感知到了这具身体的情绪,她很羡慕。
可紧接着她便蹙起眉。
这人快要死了。
身体先一步做了决定,顾深浅反应过来时,她已蹲在男人身旁。
没有理会沈千峻惊疑的目光,顾深浅一手搭上他额头。
这一搭,便走马观花地看完了他的一生。
再次睁开眼,她轻叹:“你不想活下去了。”
说完,顾深浅便被这声音挠了一下。
沈千峻也堪堪回神,笑得肆意:“嗯,不想。”
“如果我能救你,你愿意再活一次吗?”
沈千峻收了笑意,沉着脸说:“为什么?”
他说得不清不楚,自己都不知道在问什么,却听这陌生的女孩儿说:“你该为自己活一次。”
女孩轻点他的额头,陌生却温暖的力量缓缓流入沈千峻的肺腑,他身上因着活体实验折磨出来的顽疾不可思议地痊愈。
沈千峻感觉他的体能正慢慢恢复,甚至比鼎盛时期更强。他耳边是女孩轻柔又坚定的话语:
“你这一生无比英勇,能赋予你新生,是我的荣幸。”
“那么这一次,请你为自己而活。”
“珍重。”
沈千峻意识到了什么,眼中的惊疑化作了更深沉的情绪。
他目光黏在顾深浅身上,生怕她消失般,舍不得挪开一寸。
这个过程是漫长的。
随着最后一缕精神力消失在沈千峻额间,顾深浅唇色苍白,来不及多说一个字,起身便要离开,却被拦住了。
重获新生的沈千峻蛮横地将人拽过来,一手擒住她的手腕,眸光深邃:“你是谁?”
她扬扬唇角,试图展露一个笑容,意识却已模糊。
她眼前的景象再次汇集成了一片光点,最终沉入一片漆黑的幕布。
沈千峻立在原地,眼睁睁地看着怀中人再次化为点点星光消失,眸色也一点点沉下。
随着顾深浅消失,周遭的残骸也缓缓化为了万千元素,消散不见。
唯独沈千峻仍站在原地。
分明还是紫色灵体,身上却流转着密密麻麻的黑色。
正是沈千峻先前发现的混沌元素。
不同的是,比起先前顾深浅体内的,这些元素已膨胀了数十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