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后的几天。
春衍一直在为如何开口发愁,这事搅得他连画都无心继续。
书房里。
桌上摆了一叠新做好的绿豆糕,姚黄伸手拿了一块,不解道:“这么一件小事,也值得你这样翻来覆去地想?”
春衍道:“她是嫂子,我是小叔,贸然找上门去,对她对我都不好。”
姚黄皱皱鼻子,将绿豆糕塞进嘴里,道:“那你找你哥哥问啊,可以让你哥哥可以去问你嫂嫂。”
春衍叹口气:“我也想过,可是二哥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,问我问这个做什么,为什么要问之类的。我总不能说,送一个妖精去看朋友吧?”
姚黄嚼着绿豆糕,随口道:“你就说随便问问呗,他还能敲开你的脑子不成?”
春衍也伸手拿了块桂花糕,咬了一口道:“这可骗不了我二哥,他看着像个书呆子,其实可精了。”
吃完嘴里的糕点,姚黄又伸手从盘子里拿了一块,嘟嘟囔囔:“搞不懂你们这些凡人,在这种小事情也能纠结这么久。”
春衍没有反驳。
毕竟妖精共情不了人,他再怎么解释反驳也没用。
世人看重女子名节,虽然是在家里,可也有小厮丫鬟,谁知道前脚问了后脚会不会传出去?
他是男子还好,可叫嫂子怎么做人?
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兄长?
他的纠结,姚黄半点不知。
她吃完糕点,拍拍手就消失不见,独留春衍一个人,对着空空如也的糕点盘子不住叹气。
初九推门进来,看到盘子惊讶:“公子不是一直觉得嫌糕点太甜?向来不爱,今天怎么吃完了?”
春衍一愣,看着自己手里还剩一半的绿豆糕,“我……方才在想事情,没想到就给吃完了。”
初九没有多想,把盘子收起,边道:“公子最近有什么心事?总是心不在焉的。”
春衍挠挠头,将手里剩下的最后一点绿豆糕塞进嘴里,一边嚼着一边打量旁边帮他收拾书桌的初九。
初九今年十六,比春衍还小两岁。他长得不高,穿着一身半旧的粗布衣裳,一张脸圆圆的,看着就十分喜气。
春衍记得,初九是他十岁那年,春夫人从外面买回来的。
两人一起长大,同吃同住。这么多年下来,不是兄弟也似兄弟。
初九算得上是整个家里最了解自己的人,有些跟父母兄长们不能说的事,跟初九说说却没关系。
感觉他在打量自己,初九摸摸脑袋,奇怪摸了摸自己衣裳:“公子看我做甚?”
春衍摇摇头,收回目光斟酌道:“我想问二嫂娘家舅舅住在哪里?该怎么开口才不算失礼,又不会让人闲话呢?”
初九一点儿也不惊讶:“是要向舅老爷再讨两盆牡丹吗?”
春衍愣了愣:“怎么这么问?”
“不是吗?”初九奇怪,“这两盆花来时,公子不是还画了好几幅画,看着可喜欢了。现在两盆牡丹花期将尽,公子不想再讨两盆来吗?”
虽然本意不是这个,但傻子才会在这个时候反驳。春衍含糊点头:“差不多吧,所以我该怎么开口呢?”
初九挠挠头:“就当面开口就好了啊,公子怎么这么问?”
春衍担心:“不会失礼吗?会不会有人闲话?”
初九失笑:“公子说的是什么话,你们是一家人,谁没事来嚼这种闲话?”
春衍惊讶:“不会吗?”
初九道:“公子就是太小心的,公子想做什么,就放心去吧。”
春衍兴奋:“那我现在就去!”
兴冲冲起身就要出门,却被一把拉住。
初九指了指窗外天色:“这也太晚了,公子现在去,怕真的是要失礼了。”
春衍抬头向窗外看去,太阳已经西沉,一弯半透明的新月高挂在天上,院子的草丛里虫鸣不止。
都这个时候了。
春衍只好偃旗息鼓,又坐回椅子上:“那我明天再问吧。”
初九点点头:“公子今天可要洗澡?我去为你提水来。”
春衍:“洗吧,好好洗洗。”
无事一身轻,他很快睡着。
香甜一觉却没到天明,迷迷糊糊间,春衍听到一阵清脆的鸟鸣。
他睁开眼。
夜色深沉,月光明净。
他穿一身雪白的袭衣,正躺在块大石头上。石头卧倒在森林与湖泊的交界,被长满小花的青草淹没大半。
旁边树林茂密,月光照不透的地方黑沉沉一片。而旁边湖泊和草地,却沉浸在一片皎白的月色之中,周围一切温和而静谧,
夜风轻轻拂过,草地与湖泊都泛起相同的涟漪。一串绿色的萤火轻飘飘飞过来,停在旁边的石头和草叶上。
春衍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。
他挠挠头,在自己手臂上掐了一把,疼痛迟缓连绵,是和之前相同的梦境。
不是说狐狸不会再找他吗,怎么会又做这样的梦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