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中一紧。
春衍猛睁开双眼。
出乎意料的,入目不是熟悉的书房,他打量半天,才发现自己似乎是在一顶红色的小轿里。
轿内窄窄小小四四方方,只轿顶一盏红灯笼亮着浅浅的光。
他坐在轿子最里侧的座位上,左右两边各一扇小窗,正对着的那面红门帘随着轿身的摇摆不住摇晃。
怎么回事?
他不是应该在书房里吗?
抱着满腹疑惑,春衍掀开右边窗帘。
轿外红雾弥漫,唢呐声声,月光透过林间缝隙落下,照出来的树影在重重雾气之后张牙舞爪。
轿窗旁边一个瘦瘦矮矮的女人,正佝偻着背随着花轿移动。
她头发发白,鬓角簪了一朵大红花。听到掀开窗帘的动静侧过头,毛毛脸儿黑鼻头,凸出来的尖嘴上几根胡须。
嘴巴一张,声音尖尖细细:“哎呦,还没到地方呢,新娘子快坐好!快坐好!”
春衍一惊:“老鼠!!”
他吓得慌了神,掀开轿帘欲跳,谁知帘外两个轿夫一前一后,小山似的身形将小小的轿门堵住大半。
后面那个似乎察觉到春衍的动静,回过头来。只见他毛脸绿眼,头顶尖耳,凸出的长嘴张张合合,露出里面一口闪闪发光的大尖牙。
“新娘莫急,很快就到了。”
哪是什么壮轿夫,分明是只大豺狼!
前有狼,右有鼠。春衍尖叫一声,脚下踉跄着往后一倒。
“哎呦!”
重物砸在鼻梁上,疼得他闭眼飙泪。
“公子,”
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,紧接着一只手推了推他的肩膀。
“醒醒,公子快醒醒。”
是初九。
顾不得疼痛,春衍猛地睁开眼。
目光所到之处灯火通明,面前书桌上,没画完的梅花图整齐摆着,旁边画笔搁在笔架上,尖上颜料还没干透。
将他摇醒的初九松口气,“公子,困了就上床去,在这里瞌睡要着凉的。”
原来是做梦?
春衍靠在椅背上,长长地松口气。
初九将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地上的红色石头捡起放在书桌上,回头看他还摊在椅子里不动,叹道:“公子快睡吧,明天一早新娘子还要见亲人呢,您要是出了差错,岂不是给二公子没脸?”
春衍抹去额头冷汗:“给我打点热水来,我泡个脚睡得香些。”
初九立时应声:“好咧!”
睡前的噩梦到底影响,春衍第二天还是起晚了。
他打着哈欠走进待客的厅堂,其他人已经来齐,一一坐在各自的座位上。春衍顶着春夫人射过来的眼刀,硬着头皮坐在厅中最下首的位置上。
才坐定。
门口老仆道:“二公子和二少夫人到了。”
春衍连忙坐正,看着门口一个面容俊秀的男子并一个穿红衣的年轻女子走进来。
这男子春衍再熟悉不过,是他二哥。至于女子,面容清秀,走路间步履生风,少有女子娇弱之态。
是他新进门的二嫂。
他这新嫂嫂姓周,娘家开镖局的,据说从小练得一身好武艺。
一年前,春二去府城赶考,回来途中遭遇山匪。正巧扬威镖局的周镖头带着女儿押镖经过,将春二救下。
未免意外,周镖头邀春二相伴而归。
之后回家,春二便请春夫人上扬威镖局提亲,这才有今日这门婚事。
认亲认亲。
说白了就是亲人们齐聚一堂,叫新娘认认脸,以免见面也不认识。
长辈的会准备礼物送给新人,新人也会送礼给小辈,礼物不拘或重或轻,只心意到了便行。
春衍是弟弟,自然是收礼的那个。
新娘性格大方,见了春衍便笑:“听说三弟爱画,我这里有两盆牡丹,这时节居然开了两朵。等会着人送到三弟房里去,给你画画看。”
牡丹大多五、六月间开花,三月吐蕊实在稀少。
春衍欣喜,却还是推辞道:“哪里敢夺嫂嫂所爱?”
新娘道:“我娘家舅舅家种花,听闻我成亲这才送过来。只可惜我一个粗人不懂欣赏,留着也是糟蹋。”
春二亦道:“嫂嫂送你,可不许推辞。”
春衍按捺住心中欢喜,拱手深深一礼,道:“那就多谢嫂嫂,祝二哥嫂嫂美满幸福,百年好合。”
新娘扬唇笑得明媚,春二却红了脸。
认完亲,众人齐聚一堂,坐在一起吃饭。因是一家人,便不讲究什么男女分席,两张大圆桌坐得满满当当。
成年又成亲的坐在上桌,春衍和姑姑家的几个堂弟堂妹,还有大哥大嫂六岁的龙凤胎坐在下桌。
期间说说笑笑,不知怎么的,就说到春衍头上。
春夫人道:“过些日子,就是阿衍十八岁生辰,咱们也该早早准备起来,好生热闹热闹。”
老大春彻笑道:“依我看,不如给他说门婚事。转眼老二也已经成亲,家里不就只剩下他了?”